第一章 太平山道逢異人(1 / 2)

話說川西有一靈武縣,縣內有一太平山,山高一千八百丈,摩雲接天,高大巍峨,乃是蜀中有名的雄山。

山下有一村,名叫石頭村,因前朝洪武年間出過一位狀元郎,所以又叫狀元村。

村中有一戶人家,姓裘,先祖本是一落魄書生,屢試不中,後棄文經商,隨族人出海販運,積攢下萬貫家財。

後人爭氣,一連三代子孫,均持家有方,將先祖遺留的偌大家業擴充百倍千倍,又謹守先祖信義傳家的遺訓,故而三代後非但未曾衰敗,反而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裘家鼎盛時,良田不下萬畝,店鋪足有千家。隨大運河直上京師,一路不飲別家水,不宿別家店。至於金銀珠寶,更是堆砌如雲,便是西域奇珍、海外異寶,也應有盡有,不勝枚舉。

至於前朝覆滅,毛族入關,鐵騎踐踏大好河山,肆意淩辱漢人百姓,裘家先人散盡家財,招兵買馬,以圖光複山河,匡扶正義。

奈何時不待我,雖有心殺賊,卻無力回天,最後落得個滿門抄斬、家族凋敝的境遇,不可不謂造化弄人,時也命也!

幸而裘家有一老仆,忠心耿耿,於抄家滅門之際,將主人的唯一血脈救了出來,逃回老家,隱姓埋名,對外稱作祖孫二人。

鄉人憐其老的老,幼的幼,不曾疑心有他。

於是主仆二人在山麓尋一偏僻幽靜處,築屋一棟,墾田三畝,過上了隱居生活。

歲月如梭,十六載光陰彈指即過。

這一日,忽然有一隊官兵出現在狀元村附近。老仆疑心是來抓捕自己主仆二人的,便喚來小主人。

裘家小主人,單名一元字,今年雙卦之齡,生的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一雙眼睛又大又黑,亮晶晶如同天上的星星。

他寬慰老仆道:“爺爺放心,你我隱居在靈武縣十六年,早已跟村民混成一片,莫說無人知曉我二人來曆,就算有村民無意間得知,看在同鄉份上,也決計不會向官兵舉報的。這次來的官兵我也見過,不過一隊十幾人馬,一來就問東問西,不像是來抓人,倒像是來尋找什麼東西的。”

老仆仍不放心,憂心忡忡道:“元哥兒,你不知。老奴有一項未卜先知的本領,若是大禍臨頭,心髒便會砰砰亂跳。當初老主人抄家滅門時,便是如此,幸而當機立斷,抱了你便跑,方有如今一十六年閑散光陰。

近幾日,我夙夜難眠,心髒作痛,本以為是年紀大了,身子骨愈發不康健。誰知昨日官兵入村,心髒便急跳了起來,比當年還要猛烈,我唯恐將要發生不得了的大事,這才喚你回來。你趕緊收拾幾件衣服,帶幾日幹糧,進太平山躲上幾日,待我預兆消失後,再下山來。”

說罷,不容裘元出言,立即從裏屋取出一個包裹,放在裘元手中。

裘元哭笑不得,終究不忍辜負了老仆好意,暗道左右無事,便去太平山棲息一二日,權當作賞景遊玩,待老爺子心寬,再下得山來也不遲。

一念至此,裘元當即辭別老仆,又到好友家,假托自己要出門幾日,請他代為照看家中老人。一應囑咐後,這才直奔太平山。

太平山是蜀中有名的雄山,風景秀麗,如詩如畫,自古以來,便是文人騷客寄情山水,放浪形骸的去處。

可惜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自毛族入關,前朝覆滅,不過幾十年光景。漢人十室九空,百姓流離失所,又哪有閑情逸致遊山賦詩?

是以太平山雖大,但人跡罕見,一番良辰美景虛設,更與何人說。

裘元人高腿長,年輕力壯,不一會兒便抵達了大夫台。

大夫台離山麓三百丈高,是一座平整如削的石台,台上有一株數人合圍的老鬆,膚若凝脂,蓋如綠雲。

相傳始皇年間,此鬆曾為始皇帝遮風擋雨,被始皇帝冊封為大夫,並建廟一座,供其香火。

後世幾經離亂,廟宇早已坍塌,便是這座大夫台,也被雨打風吹,毀壞過半。

如今的這座石台,是前朝天啟年間,大學士高湛命人在舊台的基礎上重新開辟的。

隻是大夫台依舊,前朝卻已傾覆。詩人有言:“鬱孤台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大抵同此情理。

裘元默禱了一會兒,他對前朝並無多深的感情,隻是感歎裘家興衰,悵然抱憾。一國命運,一家命運,亦複如此,物是人非,處處皆休。

靜俟片刻,忽然聽道一句清朗人聲。

“烏飛金,兔走玉,三界一粒粟。山河大地幾年塵,陰陽顛倒入玄穀。人生石火電光中,數枚客鵲枝頭宿。”

聲音清朗飄逸,如鬆間風,似崗頭月,聞之心曠神怡,令人精神一振。

裘元回首,見老鬆後麵轉身一白衣中年人,兩鬢微霜,麵如冠玉,隻是神色恍惚,似乎沉浸在思緒之中。

裘元見白衣中年人雖穿著簡單,但氣質儒雅,超凡脫俗,絕非等閑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