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用心髒生活(二) 53.自己的酒吧(1 / 1)

第十章 用心髒生活(二) 53.自己的酒吧

有些時候,我的工作間不是用來讀書寫作,我的種種怡然自得的作派把它變成了酒吧,音樂、香煙和酒香浮泛在空氣裏,滋養著一顆紊亂或絕望的心——永遠隻有一個人,這就是我的酒吧和那些真正的酒吧的不同之處。

我並不排斥去街頭的酒吧,但我早年的朋友大都失散在人潮人海中了,而公共酒吧並不適合怡情養性,我也早沒了一個人在娛樂場所玩酷的興趣。如果不是要和最好的朋友們在酒吧的混亂中用尖叫和狂野的碰杯聲製造混亂,不如把酒吧搬回到家裏玩點私人小情調。

我一般隻在兩種情況下才會想敬自己一杯:一是幹成了什麼和即將做成什麼重要的事,並在臉上反應出某種淺薄的得意感,我需要用酒精麻醉一下過於興奮的神經,以免那些可怕的情緒泛濫成災;另一種情況是我失去了對“活著”這件事的好感。對我而言,第二種情形會像資本主義世界的經濟危機一樣經常周期性爆發,有時是兩三個月一次,有時一個月就會出現一次。它的可怕之處不是會真的毀滅我的生命(自從有了女兒之後,我變成了一個貪生怕死的人),而是讓我變得狂躁而無望,仇恨自己,仇恨一切應該和不該仇恨的東西,既寫不出東西,又無法做到跑出去真正墮落一回。

現在是晚上9時許,夜晚的顏色逐漸加深,如同一個人的情緒危機。我在第十次“啪”地關掉比我還要忙亂的電視後打開了音響,我選擇的是捷克作曲家德沃夏克的《美國交響曲》中的“念故鄉”樂章,和名叫《巴格達的星空》、《安妮的歌》的鋼琴曲,因為它們的主題十分安靜,旋律幹淨又不斷回環,最適合做精神鎮定劑。然後我用透明的玻璃杯斟滿張裕紅葡萄酒,一邊就著台燈觀賞那血液一樣的顏色,一邊一小口一小口地用葡萄的血液慢慢澆灌自己,間或也抽幾支煙。我平常極少飲酒抽煙,但在自己的酒吧裏,我會想起“酒是有靈魂的水”這種可愛的句子,並由此推理出音樂是有靈魂的聲音、煙草是有靈魂的植物,又在這樣美妙的聯想鼓勵下飲了更多的酒,抽了更多的煙,聽了更久的音樂,從而完成了一次有理有節的能量釋放。

我從不邀請他人來我的房間喝酒,因為這樣的時候任何人的存在都是多餘,友情幫不了我,友情隻會讓我成為醉鬼,而在這種心境下醉酒隻能惡化失控的心緒;愛情也不行,它會讓我在愛人的嘴唇上魂銷魄散,卻在第二天的晨光中好了傷疤忘了痛,治標不治本。我真正需要的是靜下心來和自己喝幾杯。

端著杯子在工作間走來在去,在音樂和時間中走來走去。這種感覺比伏在吧台邊的高腳凳上更好,因為這時用身體的輕微活動調整思維比坐在吧台邊用大腦苦思冥想更有效果。我的房間既沒有牛頭骨,也沒有色調怪異的燈光,但這並不影響我的酒興。我就這樣或走或坐地在電腦、書桌、陽台之間變換著飲姿,直到頭稍稍有些暈了,心裏變得十分平靜了,才關掉音響躺到床上睡去。其實我更希望扶著空酒瓶躺在溫暖的木質地板上睡著,外麵是大海的呼吸或荒野的蟲唱,清涼的風掀動頭頂白色的窗簾,那樣我會更快地變得溫順,恢複內心的秩序。但我的住處沒有潔淨的木質地板,陽台下既不是大海也不是綠野,這是我的酒吧最大的遺憾之處,否則它會成為最好的心靈氧吧。

我知道這世界上有不少人都有一棟“麵朝大海(荒野)春暖花開”的別墅,但即便在最狂亂的時候,他們寧願去酒吧賭博泡妞,也不會好好呆在地板上聽著音樂同自己喝酒。這就是我和他們的區別,也是一種自我陶醉和另外一種自我陶醉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