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複的戰爭和虛偽的和平。在被血緣因襲所束縛的奧州之地,政宗試圖創造新的世界。那注視著比他人更遙遠的大海另一端的姿態,不禁讓人聯想到某位英雄豪傑。但令人扼腕的是,他出生的太遲了。賭上僅有的可能性,獨眼龍動身邁向天下。』
——『信長之野望:獨眼龍崛起』
阿格尼討厭虎鶇的啼叫聲。
那種粗劣嘶啞的遠嘯好像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穿透力,猶如一柄被磨得像錐子一樣的長槍,能夠洞穿世間萬物,刺透他的耳膜,直入他的心魄,讓他不由得震抖,那不是什麼吉利的叫聲。尤其是這種多事之秋,王都送來的虎鶇是不會帶來什麼令人高興的消息的。
隊伍行進在前往克雷斯城塞的山間小道上,準確的來說,這裏是銀血山脈的一部分,而再往前十幾個公裏的道路交彙處是一處隘口,依山而建的克雷斯城塞便坐落在隘口的中央,那是高聳巍峨的銀血山脈通往卡爾加裏的唯一途徑;倘若想要繞路,外來者就必須選擇北上,取道亞眠城,那裏毫無疑問有卡爾加裏的重兵把守,地勢也相對平坦的多,卡爾加裏的黑袍騎士可以全無顧忌的在那兒大展身手。如果不願北上,通過銀血山脈便隻有克雷斯城塞一條路。這裏自古以來是卡爾加裏王國的天塹,傳言隻要守住了克雷斯,便可以擊退十倍於己的來犯之敵。
阿格尼依稀記得上一次聽到虎鶇叫聲時的情景,那時他正在雷諾茨山堡刷洗自己的坐騎。他不願意把這項工作交給他的侍從,和自己的馬兒建立起良好的友誼和信任在戰場上絕不會是一件壞事,他珍視自己的生命,並不是因為貪生怕死,而是他的內心明白自己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去做。
那是近一百年以來卡爾加裏王國所爆發的最大規模外戰,約姆斯王國春季順巨角河而下的例行劫掠、東西奧彌爾王國的領土爭端和這場戰爭相比起來根本是街頭巷尾的小兒把戲。1月31日那天,阿格尼收到了三隻虎鶇。
第一封虎鶇毫無懸念,也在阿格尼的意料之中,那是芬裏爾帝國的宣戰文書,謠言被證實了。卡爾加裏王庭收到之後立刻下令文書抄送給了王國的每一位大小貴族,隻要是名列在冊的都不例外,包括阿格尼·柯蒂斯的雷諾茨山堡。第二封虎鶇也不意外,那是柯蒂斯堡伯爵,阿格尼名義上的“父親”裏維拉·諾頓送來的,他正在調集自己的征召兵,同時要求阿格尼率領雷諾茨山堡的軍兵和他彙合,遵從國王的命令前往克雷斯城塞構築防禦。
最後一封虎鶇所帶來的信劄頗有些意思:石爪堡公爵托爾西亞·克裏斯蒂安要求暫借托蘭·雷諾茨,顯然托蘭在比武大會時給公爵留下了相當不錯的印象,托爾西安·克裏斯蒂安有意在戰場上幫助托蘭建立功勳。對於這種請願,阿格尼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何況在裏維拉的視角裏阿格尼依然隻有六十人,而他在收編了戴維斯之後已經擁有了兩百二十名軍兵,即使劉峻辰帶走了一部分,亦還有二百人上下,足以讓托蘭不至空手去托爾西亞公爵的大營中報道。二月的第一天清晨,托蘭·雷諾茨和艾能奇已經帶著五十名騎兵北上前往白石鎮與托爾西亞公爵彙合。阿格尼的任務是前往克雷斯城塞和裏維拉伯爵一起構築防禦,自然不需要馬匹;在留下了三十名輕步兵鎮守雷諾茨山堡之後,阿格尼帶著剩下的一百二十名輕重步兵踏上了前往克雷斯城塞的路。
銀血山脈和阿格尼記憶中維桑的群山相去不遠,尤其是戰爭將近的氣息,讓他在精神上倍感壓抑。遠處不斷有虎鶇在空中騰躍而過,比往常時節多了許多。
“怎麼樣?阿格尼?”當戴維斯將虎鶇趾爪上用紅線綁起的信劄拆下遞給阿格尼之後,隊列後方的格裏芬拍馬上前問道。“什麼消息?”
“伊芙琳·希利卡在催我們快點。”阿格尼搖了搖頭,“芬裏爾軍行動的比我們想象中更快,他們已經渡過梅卡瓦河,正在沿銀血山脈向哈泰鎮進軍。而在那裏還有四千名東奧彌爾王國的部隊等著和他們彙合。”
格裏芬·達勒聽後緘默不語,沉默了半晌,一直在用自己包裹了劄甲護手的手指玩弄自己肩膀上的板甲係帶,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又被卡在了喉嚨口。戴維斯看的有些著急,皺著眉頭說:“格裏芬,你有什麼話就快些說吧,別在這擠眉弄眼的,我們看了挺難受。”
“好吧。”格裏芬長長吐了一口氣,“阿格尼,有句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阿格尼麵無表情的看著格裏芬。
“或許,我是說或許。”格裏芬咽了一口口水,“或許我們應當觀望幾天,封君的征召是必然要響應的,這是卡爾加裏的神聖律法和我們的封建契約,不可違背;然而,不管是克雷斯伯爵夫人還是裏維拉大人都沒有給我們規定時限,如果我們就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紮營修整,等他們打完了一兩場大戰再去報道,雖然免不了要挨頓罵,但是我們的損失卻可以減小很多,不是嗎?你們有沒有想過這一點?”
“格裏芬。”阿格尼勒馬,“你可記得你宣誓成為騎士時背誦的宣言?”
“當然。”格裏芬道,“我抱著我的鎧甲和劍在神廟裏背了一整個晚上。但是...”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你能夠再背一遍。”
“唉。”格裏芬歎了口氣,“強敵當前,不畏不懼;果敢忠義,無愧諸神;忠耿正直,寧死不屈;保護弱者...”
“夠了,就到這裏,格裏芬·達勒。”阿格尼正色道,“那我們就不能放著克雷斯城塞的小姐不管。你記不記得你的騎士誓言無所謂,我可是還記著;如果今天我為了保存實力而延緩出兵,今後我一定會因為懊悔而睡不著覺。”
“聽您的,阿格尼爵士。”格裏芬·達勒伸出雙掌,歪了歪腦袋,做出一個謙恭的姿勢。“請不要往心裏去,我隻是這麼一說。”
因為隊伍中大多是步兵,還拖著一部分的給養,隊列行進的並不快。不過在隔天的晚些時候,屹立在群山之中的克雷斯城塞已經逐漸在阿格尼的眼中顯露出了輪廓。格裏芬手舞足蹈的描繪著他幼年時第一次見到克雷斯城塞的場景,在他的記憶中,克雷斯城塞屹立在獅印山脈和銀血山脈的隘口,猶如守護神一般鎮護卡爾加裏一方安寧。那是一座有著五座大型石堡和兩座木質門樓塔的要塞,因為山脈地區缺乏水源,克雷斯城塞無法布置護城河,但卻挖了深深地護城壕。隻不過令阿格尼感到疑惑的是,在他以往的人生中經曆過的守城戰記憶裏,守將往往會選擇把城內的百姓疏散出城外,讓他們前往鄉下暫時尋找安身之地。理由是淺顯易見的:一來為了避免為守城工作造成困擾,二來為了避免平民百姓消耗存糧。在一場圍城中沒有什麼比斷糧更糟糕的事情了。如果是訓練有素的士兵,一定程度的饑餓是可以忍耐的,至少他們還可以保持基本的紀律,而饑餓的百姓會在城內做出什麼樣的事情,沒有人知道。然而,克雷斯城塞上方飄蕩著的炊煙數量正在向阿格尼無聲的說明:這座城池似乎在疏散城中百姓方麵什麼都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