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你是不是真愛我?
他說,我怎麼會整日欺騙一個我最喜歡的女人。
而你永遠有你的秘密。
如果有秘密,那也是為了你好。
我無法信任世界。盡管他說這不信任的態度是最最致命的。和他爭吵的時候,我就隻想回到我自己的世界中。最誠實的時刻是麵對著自己的時刻。盡管你也欺騙自己,但欺騙的時候你知道。
為什麼要有謊言?
我不喜歡一個男人的感情不專注。
我不喜歡在愛中閃出無形的遊絲。
我不是說他就是那種人。我們隻是麵對那個無心抵擋的世界。
當他睜大眼睛不知在想著什麼的時候,我隻想寫作。我們都不講。我想唯有寫作是屬於我自己的是不會有一絲的遊移是永不會背叛的。那是我的拯救。我的支撐。
我自己身體中流出來的血。我對那個坐在我對麵睜大眼睛不知在想著什麼的男人說:我要一個人活出一個世界來。
那些黑色的莊重的點是我自己加上的。
他說好。你試試吧。這倒是一個挺好的題目。你最好在你作品中用上這句話。
我開始拚命喝咖啡。
我永遠不知我是不是他的那個房間裏的外人。
他的房間原本很清冷。在清冷中過雜亂而無序的日子。可能還有麻木。
這年冬天他第一次生起了溫暖的火爐。他說全都是為你,這裏就是你的岸。盡管如此,心,永遠是那麼的孤單。
心沒有夥伴。它隻能在那血色的胸腔內獨自跳躍。
這是現實。也是理性。
我為他縫製了窗簾、收拾了衣櫃、織好了毛衣,並把那些照片從散亂中插到像集裏。我呆在那個溫暖的房間裏。在那盞溫暖的燈下,寫作。我緊貼著他的臉頰,讓他觸摸我的肌膚。一切都那麼動人那麼溫馨那麼盡人意,而我在等待的又是什麼呢?我要等他最後忍心離開我。
所以我一直想有一個我自己的房間。我要求自己清醒地看透“心沒有夥伴”這樣一個真理般的現實。我有時把自己關起來。像列依般過隱居的毀滅自己的生活。
他走進來時自己用鑰匙開門。他沒有看出我關起了自己他視而不見。他走不進這個無形的我自己的空間。我自己的思想和我自己的意願。
我很愛他。
但我還是孤單。
什麼是最終的杠然呢?看著他一步一步地離開我。撕毀我們的照片。把屬於他的東西拿走。把氣息帶走。不留一絲痕跡。割斷。然後是斷絕。
我想倘真有分手,我們的分手應當是平靜的不露聲色的。這可能很難,當年列依同辛西婭分手的時候就沒能做到這一點。列依把自己同大野洋子關在一間屋子裏對坐。讓辛西姬看到那個濃密黑發的日本女人回過頭來時那自信的目光後,辛西婭才懂事情已無法挽回。還因為洋子已懷了列依的孩子,盡管那孩子流產死了。我不是洋子。我不喜歡那個充滿了統治欲占有欲的軍國主義的女人。我會平靜看著他一步步撤離他曾經侵占過的土地。直到他遠遠離去、直到他消失。一寸又一寸。
所以我時常想那個支撐的點是放在他那兒還是留給我自己呢?
我獨自寫作。獨自與我的靈魂交談。我努力而認真地做著這一切的時候,有很多時間他就坐在我的對麵或是靠在我身邊的那床上。那麼切近。他抽煙。煙霧籠罩。
那迷濛的思緒。哪怕那麼切近。我仍舊是孤單的。我沉入我自己。進入那個心靈的角色。不知道外麵都發生了些什麼。也不知道他在幹什麼。在一個那麼空曠的世界中已經沒有他。沒有任何人。那世界是荒蕪的雜草叢生的又是沒有路的。總之那是個隻屬於我的別人走不進的世界,盡管沒有路。總之是一個人。總之是孤獨。
我不問他那個關於誠實的話題。我怕我們彼此都說不清。我隻說我總是在最幸福的時刻滿心憂傷。我緊緊抱注他的男人的頭顱。在靜謐中。在無限的愛和無限的感激中。
我知道他睡著了。
我想我隻有在這樣的時刻才能接觸那種神秘的本質。我還想總有一天,他離開我時,就是那個真正徹底、真正誠實的時刻來到了。
有時候,他會冒出來一句美麗的謊言:一切都是為了你,連生存也是為了你! 唉,我隻想有一個自己的房間。
48.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願望
他帶我到商場去。
他一口氣給我買了兩雙過冬的鞋。
他已經買下了一枚純金的戒指。在一個時候送給我。
這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我的願望。是我作為一個女人的願望。我願望我有好看的衣裙、鞋,還有名貴的首飾。不是為了占有。而是為了美好。他於是滿足了我。他以他的男人的審美為我選擇。他並且相信我的願望是一種精神的追求。他這樣做著。
這一切。
那是在一個春天。我忘記了是哪一年。那一年我到北京去,就在要坐上火車返回的那個下午,剛好有空閑。也剛好有那個聖?洛朗的時裝表演。我當時並不知那個聖?洛朗他是誰。人們在美術館的門口緩緩地排著隊購買聖?洛朗的參觀卷。我便也加入了那個隊伍。我隻是想知道那個聖?洛朗他是怎麼回事。巴黎的服裝設計大師。那個法國的偶像、美麗的女演員凱瑟琳?丹維她說隻穿聖?洛朗為她設計的服裝。二十年來從未改變,隻穿聖?洛朗的。我買到了那張參觀卷。我走進去。這時我才第一次看到原來展覽也可以策劃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