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在這個上午,劉春被帶到清水街派出所時,蘇警官已經等在這裏。蘇警官沉著臉說,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跟這種女孩攪到一起,現在終於出事了。劉春想對蘇警官說,這件事並不像你想像的那樣。但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他這時已經不想再說任何話。公安局的刑偵隊也已經插手此事。但劉春仍然沒有說出駱紅的具體住處。劉春知道,駱紅在夜總會裏做事並沒有告訴她的母親和妹妹,平時為了方便,也沒有跟家人住在一起,而是自己在外麵單獨租了一處住房。他這時不知道駱紅回去之後怎樣了,他想她剛剛經曆了這樣的事情,一定很疲憊,他想為她多爭取一點時間,讓她休息一下。當然,劉春的心裏也很清楚,即使他不告訴蘇警官,蘇警官也會很快找到駱紅的住處的。他隻是不想讓他們找到的那樣快。
但是,劉春在這個上午很快就感覺到,應該出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蘇警官正在跟劉春談話,突然被另一個警察叫出去,他們在外麵嘀咕了一陣之後,蘇官警就回來對劉春說,他現在有事先出去一下,不過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他還不能回去。
蘇警官這樣說罷,就開著一輛警車匆匆地走了。
接著,劉春很快就聽說,是駱紅在家裏出事了。
在這個上午,警方通過其他途徑很快就尋找到了駱紅的住處。但是,當他們趕到那裏時,才發現駱紅已經死了。她將住處的門窗關得嚴嚴的,然後打開煤氣灶,就躺到床上去了。當警方發現她時,她真的是麵若桃花,臉色粉紅竟像是熟睡一樣。
據說人在煤氣中毒之後,臉色都會這樣好看。
劉春的故事講到這裏,我仍然在想著一個問題,那個電話究竟是怎麼回事?既然駱紅已經死了,她為什麼還可以接聽電話呢?難道她的靈魂真的還在嗎?
我想了一下,還是向劉春提出這個問題。
劉春睜大兩眼很認真地看看我,卻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沉了一下才說,在這個陽光迷茫的上午,他從駱紅的住處出來,心裏也在想著這件事情。他拿出電話,又撥通了駱紅的電話號碼。他想,這一次,如果她又接聽了電話,他一定要問一問她,她為什麼要走這一步,難道就真的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嗎?他設身處地地為她想了一下,覺得她還是有很多路可以走的,她已經答應過他,等她掙到一筆錢,就離開卡薩布蘭卡夜總會,和他一起去那個工業園區,他也曾答應過她,要把自己會的技術都教給她,她原本可以和他一起去那裏開始新的生活的。這是一個呼吸著的城市,一個生長著的城市,也應該是年輕人的城市。在這裏,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重來,可以被融化,每個人都可以改變自己過去的一切。
可是,劉春想,駱紅為什麼沒有想到這些呢?
這時,他忽然想到,駱紅曾經對他說過,她堅信輪回,她相信人死之後還會轉世,她一直想把自己盡快死掉。就像是一隻蟲蛹,快一些讓自己破蛹成蝶。劉春想,現在她終於做到了,她也許已經變成了一隻鮮豔的蝴蝶,正落在哪個花瓣上。
電話沒有接通。連彩鈴的聲音也沒有了。
聽筒裏,隻有單調的嘟嘟聲一直在響著,隻是在非常遙遠的地方,似乎隱隱地還在響著《流淌的夜色》的音樂,但由於太遙遠,縹縹緲緲時隱時現。劉春抬起頭朝四周看了看,陽光白茫茫的。他又來到雲河醫院的太平間,打開那兩扇沉重的鐵門。突然,他覺得一股清新的沁人心脾的香氣撲麵而來。房間裏很明亮,似乎每一張停屍床上都綻放出一簇鮮豔的花朵。他的眼前漸漸迷朦起來,仿佛這明亮的燈光變成了陽光,有許多蝴蝶正在花叢中翩翩飛舞,幾乎可以感覺到翅膀扇動的微風。這微風在空中飄浮,發出沙沙的聲響。
突然,他的手機電話的短信鈴聲響起來。
他打開電話,是蘇警官發來的短信。
短信隻幾個字,下午一點,我在工業園區前門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