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弟可是為你好(1 / 3)

幸福巷,一條據說在申城存續了兩百年的舊巷。

油黏的空氣,像是夏日的燒烤攤。

巷子裏滿是閃爍的刺目霓虹,造型誇張且充滿暗示性的各色廣告牌將本就擁簇的路麵占去半數,各色垃圾隨意被丟在粘腳的街麵,阿婆端著銅盆正潑髒水,光著屁股的小丫跑來跑去,晦暗的角落裏不時傳出血脈噴張的誇張呻吟。

毛光油亮的老鼠一家銜尾而行,沿著牆角正舉家遷移。

“咣啷啷……”

一隻油光可鑒的鞋子踢開巷口礙事的空酒瓶,踩在了腳感綿軟的街麵。

皮鞋的黑與街麵的灰,形成一種莫名的反差。

衣服筆挺的皮鞋男皺了皺眉,心裏似吞了半隻蟑螂,惡心。

肮髒,混亂,逼仄。

這是他對眼前這條存在了兩百年的舊巷最直觀的感觸。

皺著眉頭看眼被滾到牆角的空酒瓶驚嚇的吱吱亂叫的老鼠一家,原本心情極差的皮鞋男驀然變得莫名興奮起來。

磨了磨牙,銳冷的視線從落荒而逃的老鼠一家身上挪開,投向這條舊巷的最深處,眯了眯眼,從光潔的牙縫裏擠出一句:

“……蠟燭胚子!”

“嗒嗒嗒……”

沉穩有力的腳步聲漸向巷子深處蔓延開去。

坐在門口倚牆打盹的老人,手裏攥著一支滋啦滋啦聽不清楚頻道的老式收音機。

蓋許是聽了個寂寞。

壞掉的廣告牌後,是為愛瘋狂的女子,晦暗的光線下隱隱可見,正在盡力迎合黑暗中的高大身影。

或是聽到有不同尋常的腳步聲靠近,意亂情迷的女子從陰暗中探出頭來,露出頭生兔耳的一副紙白秀臉,皺眉衝著正跳腳避開一處臭水窪的皮鞋男就要張嘴,黑暗中一隻白手套探出,揪住女子頭發拽進了角落。

“……拉三!”

走過蚊蠅嗡飛的臭水窪後,皮鞋男不屑一笑,故意咳嗽了一聲,黑暗中傳出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仿佛什麼東西刮擦過砂紙。

之後,安靜的像風拂過水麵。

沒有得到回應的皮鞋男失望地搖了搖頭,“砰”一腳踢開道左的半座石墩,石屑飛濺中,上百斤的石塊在地上滑擦出許遠,“轟”地撞倒那塊廣告牌,揚起陣陣充斥著挑釁意味的塵灰。

皮鞋男無趣笑了笑,像一隻被捏住脖子的鴨子。

“嗒嗒……”

清亮的腳步聲再度響起,但又戛然而止,皮鞋男似被焊住,一隻腳微微抬起站著,直勾勾的眼睛釘在上麵,臉色由白轉紅再轉白,漸漸變得難堪。

油光可鑒的鞋麵上沾了一粒該死的石屑。

對於有高度雙重潔癖的人而言,一粒不該出現的石屑不亞於一記重磅炸彈。

“咯吱吱……”

皮鞋男磨了磨牙,麵容猙獰中轉過身,被血液燃燒到通紅的雙眼向黑暗中投以憤怒,卻瞬間又被某種東西死死釘住,燒紅的麵色猝然開始瘋狂掉血,猙獰凶戾也被丟進了大海。

慘白,驚詫。

黑暗中,依舊是那隻白手套拿著一張粉色卡片於晦暗光線中晃了一下,好似燙到了手又迅速收了回去。

“爬!”

黑暗中響起一聲恍若女子的夢囈。

皮鞋男微微錯愕,聽懂這發音是早已消亡的古蜀語後,驀然聯想到某件大事,眼皮不自覺跳了兩下,便心驚膽戰地連連點頭,於慌亂中變成一隻夾著尾巴倉惶離去的老鼠。

舊巷中響起一連串稀碎腳步聲。

巷子盡頭,一家繚繞著濃鬱藥味的中藥店,因年久而斑駁褪色的店麵看上去破破爛爛,皸裂門板上貼著驅凶辟邪的門神,門旁的磚牆上掛著一個掉漆小板子,板子上寫著暫停營業四字,用的是金文。

腳步聲於藥店門前止住,片刻前如一條喪家之犬逃離的皮鞋男此時已然恢複七八分神色,冷傲,囂張。

“嘖嘖……”

抬抬眼皮看一眼板子上的四字金文,又挪移到門板上兩張舊門神上,皮鞋男不由咧嘴,似笑非笑,發出一連串意味深長地讚歎。

推門而進,刺鼻的藥味撞的他險些窒息,用手掩了掩鼻子,效果不大,隻能皺眉放手作罷,抬眼掃量店內一周,最顯目的,大概也是最值錢的莫過於那一張堆滿雜物的陳舊圓桌,兩把圈椅,桌椅的腿腳還用布包裹著。

皮鞋男下意識看了一眼腳下,灰青色的地麵,是那種最普通的青石鋪就。

不像是很有年頭的老物。

地麵纖塵不染,這一點倒是很令他舒服。

磚石嚴絲合縫,呃,竟然看不到一絲隙縫。

皮鞋男略有不爽,皺了皺眉。

視線偏移,靠牆立著兩座舊書架,上麵堆滿了書,書架旁側的角落散亂堆簇著三四個書堆,入目可見妖媚的豔女書封,蟲蛀的筆記,攤開的俠義雲雲。

皮鞋男這才意識到這個中藥店應該改個名字,或者說原本就叫錯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