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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她沒有正麵評價我,實際上這比正麵評價還叫我心中有數。是啊是啊,女人總想對男人來說是個有意味的東西,總怕男人大大咧咧無視了她的存在。陽就更不例外。而我呢,我對她究竟有好大的意味?此刻,隔壁嬰兒的哭鬧聲透過窗縫還在點點滴滴地往屋裏擠,斷線似的。不過,變得有些遙遠了。四日子一天天的欣欣向榮。本來清澈明淨的天空,一轉眼,窗戶上就爬滿了墨綠色的蟲子。春天又脫胎換骨慌忙腳亂地趕來了。仔細算來,我和陽這樣並排著踏壓馬路朝前走恐怕已延續數月了。我倆的足跡早已遍布所有這些僵硬而呆板的街道、田埂和林中小路。隨時隨地,我都在輕聲呼喚,走吧,陽,讓我們一起到達一個什麼角落一個遙遠而僻靜的角落,或者,挽著手兒同時走進一個高度現代化的輝煌酒吧,不然,就幹脆飛越到另一個可以棲息的什麼星球,如果可能的話,就去那兒坐坐,聊聊天,喝喝茶,身體依偎著身體,然後就勇往直前地沉靜下去,哪怕一句話不說。就這樣。這樣一來,我和陽就從生活到生活,再從感覺到感覺,以至於從書本回到書本,如此蜿蜒迂回,進退往返,我倆談鋒日健,情趣也濃,最後也就誰也離不開誰了。就這樣。以至於我每天都能準確無誤地猜到她會在何時敲響我家的門。而無獨有偶,她每天也能準確無誤地猜到在她踏進我家門的那一刹那我會以怎樣的姿態和神情去迎候她。盡管如此如此,一切都順理成章,我倆的確還不曾遇見偶爾什麼什麼的。彼此都很滿足。用她的話說,不是滿足,而是陶醉。是的,陶醉。就這樣,自那一刻的那一刻起,陽就披風冒雨,心正坦蕩而且無憂無慮的以絕對妻子的姿態在我身邊轉悠了。就這樣。五不知幾個月前還是幾個月後,記不起來了。很模糊。記憶往往會把一些不相關的往事雜揉重疊在一起。這很正常。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如果人真有記憶的話。然而,那的確是在夏天。夏天就是七八月份。沒錯,就是七八月份。在一個十分炎熱的下午,那位剛從海外歸來的朋友捎來了有關我妻子的最新消息。好久沒得到夏的音訊了。盡管我去過多少信。我猜她對我真的淡了。一開始我心裏就搗鼓,轉而也就平靜了,覺乎有了陽這條光明的退路,我什麼也不用怕。

但這僅僅是一個方麵。然而,我又必須得把我和夏所走的路作一個互不欠賬的清算。至少要體麵。尤其當著這位朋友的麵。當時,這位頭發有些兒朝上卷的朋友正悄無聲息地端坐在我的對角,他半晌不語,眼光兒直定定地望著對麵的牆,也就是我背後掛著我和夏結婚照的那塊地方,若有所思,仿佛在用心力穿透它。那情態,我一時誤以為他跟夏真的有什麼什麼的,但後來從他對實情的簡單陳述中我得知他並不曾跟夏發生過什麼。是我把他誤會了。其實,他幹脆就不認得我妻子,更何況他對我所說的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受了朋友之托,沒準他的那朋友又是受了另一個朋友之托,而那另一個朋友又絕對是受了我妻子之托,經曆跨度極大的時空,拐彎抹角又拐彎抹角,最後也就拐彎抹角到了我的耳裏。我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傳話多少都有誤。

但我又不能不相信這話中的內容多半是真的。於是,我耳根發燙,明顯覺得有一股子被挑逗起來的血在往上衝。都近四十歲的人了,可見有時我也太不冷靜,常常很容易就把真相混為假相,反過來又把假相當做了真相,差點兒將這位無辜的朋友非法地劃入到了敵人的陣營,也深感慚愧,對他的戒心,或者說有什麼不恭的話,我真不知該如何去表達我的歉意。這是我的毛病。想改,但又改不了,沒辦法,與生俱來的東西。更何況這東西早已被我的妻子我的情人我的朋友甚至包括我自己總結集中歸納到了我的個人檔案裏,以至於後來我就越來越害怕這份萬分珍貴而又狗屁不值的個人檔案終有一天會被當眾焚毀,倘若如此,我即便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沒有意思的。於是,我又急忙從茶幾的深處抬起頭來,伸手遞給他一支拇指粗的“淡芭”雪茄,然後彈開那個他預先擱放在桌上的漂亮得金光閃爍的洋式打火機,旋即,一簇騰空飄揚的火苗須臾就熔化了懸凝在我和他眉宇之間的那團烏雲。於是,我又說謝謝。這沒什麼。我能挺住。我們完全沒有必要懷疑時間是可以拐彎的。這時的時間就顯然拐了個大彎。它早已甩下我對眼前事物的光顧,獨自沿著另一條曲長的小徑走回到了一年前甚或兩年前的那些個蜷伏不動的歲月裏,乃至於我用想象的觸須稍一碰及它,它都會神經過敏地顫動。抑或說,它使我神經過敏地顫動。那個時候,男人之於夏,或女人之於我,對我倆來說,無疑都是第一次。這幾乎不成問題。而問題恰恰在於我們好像對許多事情都尚還不懂,尤其是男女之間的那些個隱謎,我們都尚還稚嫩甚至於幾近胡塗和乖巧,因而做起事來也就不顯得那麼從容。其實這都沒多大關係。我想慢慢來,許多東西都尚待開發和等待,就像向日葵始終對著陽光生長一樣,終有一天會結出它成熟的果實。於是我就努力。我越努力於是就越別扭。更何況,從夏同我的戀爰到結婚再她臨行前的那個無風無雨的夜裏,我都一直在拚命地確認她是不是一堆有欲念的肉體。當然,在死物與活物之間,我寧肯確認她就是個活物。不然,就是她的器官或情感的某一機關真的出了問題。然而,對此她卻極為憤慨,說我大大地侮辱了她,事實上她毫無問題,一切正常,我對她在我之先遭遇過沉重打擊的那些個荒誕的猜測純屬張冠李戴,子虛烏有,而相反,恰恰是她覺得跟我在一起,在夜間,尤其在床上,她能惡心地嗅覺到我赤條條的身上有股味兒,一股正從馬廄裏飄蕩過來的牲口味,而睜眼一看,我又不是牲口,反過來她又不是獸醫。因而,她也就隻能一忍再忍,一任我胡作非為的來來去去。顯然,這種缺乏血肉的荒唐說法是在一年或兩年夏回國以後的某個萬籟俱靜的深夜“俯身在枕邊解釋給我聽的。我疑心這在當初竟是真的。當初,幾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想恐怕是我把夏誇張了。事實上也誇張了。這是我的毛病。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不光我有這毛病,幾乎所有的人都有,而且都喜歡隨便亂誇。既然同流合汙,我也就沒啥不好意思的。於是,有一陣子我就改變策略,盡量依照所有人都貫用的那種曲著膝蓋走路的方式去靠攏和討好她,不致於使她的複辟陡然升級。那樣又往往使我非常難堪。然而我們的日子又總是在重複同一天默認下來的那種秩序。臂如,每天都是她掏出錢來我買菜,回來還得報出一二三,一日三餐她擦桌椅我洗碗,而且還得提前去燒飯。更有甚者,每個牛奶般的早晨,她都隻顧一味的梳理打扮,而我卻隻好提起尿桶急匆匆地往茅房鑽。曰複一日,如此如此,這類顛倒黑白的事我都一直在幹。而且還得任勞任怨。盡管這樣,她還是依然不滿。那時,老實說,至於哪時我又說不清,反正有那麼個時候,在我一生當中,總有那麼個時候,我確實鬱悶心亂、忍無可忍,一怒之下,終於給了夏一個響亮的耳光,她一個趔趄,屁股頓時就懸輪在了床緣,但她沒有哭,也沒有還擊,而是幹脆忍了。後來,她曾煞有美德地說她當時的確照顧了我的麵子,倘若還擊,她定會毫不示弱地打得我落花流水潰不成軍。

她在吹牛。我完全想象不出女人若能用拳頭打敗男人,這世界會是個什麼模樣。那當然非常恐怖。然而對我來說,恐怖的依然是夜晚。至於說白天,我和夏還基本可以馬虎湊合。

但一到晚上,夜越往深處走,我就越是不對勁兒。盡管我做過很多探索性的工作。譬如,將錄音機的音量壓到適度,讓輕柔的鋼琴旋律像溪水一樣沿著枕邊淌來,跟著再把台燈倒扣向牆,透過那一團偷漏下的昏昏欲睡的暗紅色光束,從而由慢到快地擠壓出她的本能激情。如此如此,仍不奏效,絲毫不奏效的。相反,一到那會兒,她就全然像一條因勞累過度而仰翻在岸的橡皮船,在下麵,連動啊動的甚至連微微搖擺搖擺的那些個既原始又基本的起伏都沒有。就是說,她幹脆動也不動。我失望了。惶惶然不知所以。更不知和夏的這種缺乏規則的搭配還能繼續多久。而實際上,在這個雜亂的婚姻店鋪裏,表麵上看我是老板,而她是老板娘,然而事實上卻又是兩個相互拖累的奴隸。四者合而為二…這是一種怎樣的搭配啊。不錯,我現在麵對的恰恰是黑夜。屋外空闊寧靜。馬路上不時傳來汽車過往的轟鳴聲。透過窗戶往外看,黑魆魆的世界中隻有街頭拐角處的那盞昏黃的路燈在獨花怒放。而與此相反,現在夏所麵對的恰恰正是白天。在那裏,在那座趾高氣昂流言蜚語的巴黎城,時間剛剛來到了中午,或者就是下午,夏慢悠悠地走在了通往盧浮宮的路上,不然就是佇立在了埃菲爾鐵塔下。道路縱橫交錯,車水馬龍。

她正站立在一個髙高的台階上欣賞街景,抑或欣賞什麼別的,誰也不清楚。當然,她離車輛行駛的道路很遠,盡量同它保持足夠的間距,以免車輪脫軌或者刹閘失靈或者從中某個醉漢冒失鬼同性戀女郎的胡亂操作一下就給本來有序的生命造成了混亂和不幸。

她一直都保持著對這種種意外和可能應有的高度警惕。於是,夏又隻好晃蕩著朝前走,整個身軀繼續往道路的裏側傾斜,幽淡的橄欖味香水從她晃似舒卷的秀發中飄散開來,漸而就彌漫了巴黎上空。轉而,追隨這種摻糅著東方女人特別是夏的特殊汗氣所源源飄來的異香,一位身材魁梧的老洋鬼子就果然跨越出了市政廳旁邊的那扇古銅色的小門。是的,他是從後門出來的。我猜他的名字一定叫維克多巴爾。後來得知他的確就是維克多巴爾。浮雲在天上慢慢地遊。維克多巴爾正朝夏大踏步地走來。於是,立正,稍息,向後轉,跟著他倆就簇擁著一同消失在了向前推湧的人流中。當然啦,維克多巴爾的確是一個牛高馬大的男人,寬闊的臉龐,厚實的體軀,兩腮並連著下顎的那一派棕紅色的胡須,簡直飄飄揚揚,整個就像晚秋暮色裏那一片行將收割的火紅稻麥。盡管如此,我也依然看不出他就是巴黎高等法院的頂級秘書,反而倒像龔古爾兄弟沙龍中的那類二流甚或三流的藝術家。難怪我很快就理解了夏的所作所為。這個當年傻裏傻氣的女人,在外闖蕩了這麼些年,現在居然也對男人的器官、皮膚、體魄和毛色之類的生長物感興趣了。那邊的空氣實在好,沒有蒼蠅亂飛,更不許隨地吐痰,因而人人也就沒有痰,吃的喝的全是那玩意,也怪不得嬌氣的小感冒不去侵擾她了。轉而,一眨眼,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個紅胡子老外,姑且說他很有體力,不如說他太有魅力,於是他的藍眼睛,他狼吞虎咽的胃口,他汗毛深紅的手臂,以至慢慢往下,我就很自然地看到了躲藏蜷縮在他褲襠裏的那個物。接著我就熱血沸騰,爾後又肅然起敬。無論怎樣,這位維克多巴爾先生都至少要放大我兩倍或兩倍以上。這樣,我還有什麼優勢去責怪夏呢。沒有。也許,我對夏的這些個粗俗陰暗的猜測壓根兒就是錯的。其實,她的所作所為恐怕還不止這些。遠不止。

但我又不願我卑劣的想象再對她的身影窮追不舍。的確,她現在距我太遙遠了。非常非常遠。六醒來時是白天,也可能是黑夜,然而閉上眼瞼就絕對是黑夜。無論憑借多少理由都絕找不出這之間有任何的差錯。這樣說吧,生活在一如既往地花開花落,每時每刻都會在某一片段上橫生出許多料猜不到的插曲,而正是這些互不相關的插曲一如從天而降的竹篩,在偷偷地網羅我布片一樣破爛零碎的感受,以致於我稍不留意就會落入到一團團暗紅色影象的包圍中。這時,我就真正驚異於在火熱的大白天這蜂擁一身的影象對我的無端纏繞,以及對我疲倦的全部吞噬。事實上,每當我感覺冷時就是獨身一人所麵臨的全部。或者說在冬天。那個時候,我的一隻腿往往都會跑在冷感之前慌忙地退縮進被窩,本來平仰著的身軀在一個夢還沒被徹底破譯之前就懸輪在了危險的床緣,隨著柔軟的鴨絨被就掀開了一半,或不足一半,我的背部,也就是最經不起風吹雨打的那一部分恰好就正對開啟的天窗裸露著。屋內漆黑一團。我使勁地挪動身子。盡管這時的身子比我應有的要沉重得多,但我還得趴回床鋪的中央。於是我就趴回到了床鋪的中央。接著,我似乎就與熱氣未消的床被緊鑼密鼓地發生起摩擦來,直到揮汗如雨,通體發燙。之後,我迷迷糊糊幹脆就翻坐起身,將幾床新舊參半的緞麵被褥紛紛拆散,又壘起,組合成一個連接一個的暗堡,我像一個掉隊的士兵,唯一的出路就隻能在那些個暗堡間往來穿梭,迷茫的尋找。我猜我準能一把抓住一個活的東西。軟軟的。無疑,那個軟軟的東西似乎並不活躍在身外,而始終活躍在我心裏。我曾夢想那個軟軟的東西應該是夏。而夏卻不再來。這些年中的那一天,曾經有那麼一天,外麵的風光無限姣好,天色一好,人往往就別無選擇,因而我隻好約夏去散步,走啊走,情緒就碰巧走到了一塊,於是我就趁機向她披露出了那些個憋埋巳久的悲哀。不知怎麼辦。

她也不知怎麼辦。我說應該怎麼怎麼辦,怎麼怎麼安定團結和諧,然後才能怎麼怎麼健康幸福美滿。

她聽後怎麼怎麼都不以為然,而且還非常非常反感。我不知究竟為什麼。自那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倆就隻好各蓋各的被,各圓各的夢。不知怎麼辦。想一想,我也的確難得同她親熱了。冷就冷吧,我寧肯挨冷,也還不至於被她折磨得無處藏身。我想這種冷的滋味伴隨時間的推移也悄悄減弱。而事實也的確如此。這些年中的那一天,曾經有那麼一天,陽就神出鬼沒地偷潛到了我的身邊,以至一瞬間我都能千百次地感觸到她撩撥而來的體溫。盡管我生就怕冷。

但一進入到從前的那個秋風刮落葉的深夜,陽這個軟軟的東西就賜給我了一次特別溫暖的記憶,致使一種紫紅色的背景隨時隨地都可以在一片靜止中拉開它幡然垂直的帷幕。於是那個時候我就筆直地仰躺在床上,隔著厚厚的羽絨衣,我的不甘寂寞的手就試探性地朝她身體的那個部位偷伸了過去。

她終於沒有拒絕,反而喃喃地鞭策我繼續前進。旋即我們就短兵相接,猛地擁在了一起。世界瞬息就縮小到了我們的身上。陽的姿態很好看,那情景也動人。我抽出手來把床頭的台燈倒扣向牆,轉而埋下頭去稀裏糊塗就解掉了那些個綴滿全身的黑鈕扣和黃鈕扣,突然一顆鈕扣掙斷了線,從她騰空的袖管裏滾落出來,不偏不倚,恰巧就反撲在了我肚臍眼上。頓時,她的臉頰就奔湧起一片賽一片的粉紅。那粉紅等於燈光、皮膚和體溫。一次飄落的記憶。有些現象永遠也說不清。比如冬天就說不清。每一個傍晚都那麼相似。以至於一開始就有個類似於現在的嚴冬的傍晚境界在甜蜜地誘惑著我。那個美麗而嬌情的傍晚肯定會發生在數年數十年甚至數百年以後的那一天。從此就休想有誰來敲響我家的門。盡管那個時候我還奄奄一息,蜷曲在吱嘎亂響的床上,孤苦伶仃。縱使那樣,也休想有誰會踱到床邊來哪怕輕輕撫摸撫摸我這雙青筋畢露的手。沒有誰的。甚至包括陽。我兩鬢蒼蒼,真的老了,流著鼻涕,渾身顫抖著將再度回到另一個更為巨大的母親的肚腹裏,去篡奪另一種生命形式。然而,在作這種出門遠行之前,我還想豪邁地看看周圍的事物,看看這間破舊不堪的小屋,以及在小屋裏所發生和正在發生的一切。自然,那時的妻子正幹癟地立在案頭,她在啜泣,悲歎,並且一個勁地吮吸著那幾根曲皺破裂的指拇頭。我兩眼昏花,看不清她的容貌,更不知道她是夏還是陽,直到我伸出幹柴一樣的手去撥弄開覆蓋在她額前的那一綹麻繩似的白發,我也沒看清她到底是夏還是陽。總之,她很醜。人老了就醜。怎麼就醜呢?屋裏沉靜。外麵寒風呼呼兒刮,落葉也沙沙兒響。我最終憋足勁抬起了頭,冥冥中看見屋的當中正燃燒著一堆紅紅的柴火,火苗兒星星點點,直往上躥,旋即在半空紛紛炸響。呼啦,兒孫們就圍了過來,曲蹲在紅旺的爐火旁,個個兒默不作聲,相互交換著眼淚為我寫挽繡花,之後就全體肅立,呆滯地俯視著木炭在那堆爐灰裏漸漸地暗滅。可不是,我的長孫都這般高了,與我年輕時沒啥兩樣,位置差不多,下顎上也生了顆棕色肉痣,他穿著我也喜歡穿的那種淺灰色的料子上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