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日頭正好,南來北往販夫走卒也是紛紛休息躲避日頭。茶樓一層二層也是坐滿了人,這等天氣,喝上一壺茶,待日頭稍稍下去一點,才好幹活兒。
茶樓當中卻是有一張桌子沒有擺著茶壺,其它桌子也都是那四方桌,唯有這張桌子是長桌。不多時,一年約三十歲的男子身穿長衫,肩上背著褡褳,這男子走到那長桌前坐下,從褡褳裏掏出驚堂木和一把折扇,小二也是認識這人,看到那男子坐好,立馬送上一壺茶,恭恭敬敬在杯子中倒上七分滿的熱茶。那男子輕輕飲下一口茶,拍了一下驚堂木,隻聽“嘭”地一聲,驚堂木與那桌麵碰撞發出脆響,茶樓裏鴉雀無聲,原本正聊天閑談的眾人都止住了嘴,望向那男子。
“上回書我們說到這鄱陽湖月月沉船,今日我們要說的正是天罡怒斬蛟龍。”那男子原來是一說書先生,似是名氣極大,眾人也都給了麵子,耐心聽他講書。說書先生繼續說道:“要說這天罡,必須要說起這江湖上的聽江閣。這聽江閣的聽江二字,聽就是指聽取,這江就是說江湖之事。聽江閣自建立之日起,就立下兩榜,分為風榜江榜,前者說得是能在江湖上做出驚天地的大事者,自會登上榜單,而後者就是說的武道修為。咱們今天說的這天罡正是江湖風榜排行第九十二位的,出身天地會的天罡星趙千秋。”說書先生講起十數年前號稱蛟龍有悔的趙千秋。這蛟龍有悔的綽號也是趙千秋遊曆之時路過鄱陽湖,聽聞有蛟龍作惡,手握雙匕沉湖斬殺那惡蛟的故事。
約莫個把時辰,說書先生再落驚堂木,期間數人為他送上茶水,最後眾人送上銀錢,說書先生把錢收好,放好驚堂木折扇背上褡褳離開了茶樓,門口門檻上坐著的一個七八歲身穿青布道袍的小男娃聽完故事,也拍了屁股,打量著日頭匆匆往城門走去。
小道人一路走出鬆陽府,雖是七八歲的年紀,但是腳程卻不似這年紀的人,順著城外小路一路往北,兩三盞茶時間,小道人走到一座小道觀前,道觀上寫“清風”二字。小道人偷偷摸摸地看了看四周,順著道觀的圍牆輕手輕腳繞到後門,躡手躡腳打開門,一轉身,就看到一二十幾歲的女冠正看著自己。
“小師姐,你忙著呢?您先忙,您先忙。”小道人滿臉堆笑著往一邊挪著腳步,女冠看到小道人,氣不打一處來,幾步上前伸手就扯住小道人的耳朵,“去哪兒了你?大中午吃了飯就往外跑,又上哪兒野去了?”小道人齜牙咧嘴地踮著腳,試圖讓小師姐的手扯得耳朵不那麼疼。“小師姐我錯了,你一直在這兒等我呢你?”
小師姐的手始終沒有離開小道人的耳朵,一路提著他走到清風觀後院的兩間平房前,這才鬆開了小道人的耳朵,畢恭畢敬地對著大門行了個禮。“師父,狗蛋找到了。”
“進來吧。狗蛋你不許走,跟你小師姐一起進來。”屋裏傳來聲音,原本正要趁著小師姐沒注意準備溜走的狗蛋隻能愁眉苦臉地跟在小師姐身後進了屋。
屋裏陳設簡單,地上幾個蒲團,正中供奉著三清道尊,一滿頭白發梳著道髻的年老女冠示意二人坐下,小師姐和狗蛋規規矩矩地盤坐在蒲團上。“見過師父。”狗蛋低下頭,恨不得把頭埋到肩膀裏。
“去哪兒了?”師父隻是輕描淡寫地問著,狗蛋卻好像被嚇住了一般,急忙竹筒倒豆子一樣把剛剛在鬆陽府茶樓聽故事的事情說了出來。師父等到狗蛋沒有再出聲,這才繼續問道:“你也想出去闖蕩江湖嗎?”
狗蛋偷偷看了眼師父,小聲說道:“是,師父、”
小師姐聽到狗蛋的話眉毛一挑正要發火,突然注意到師父還在,連忙低下頭不敢看師父。師父幽幽說道:“七年前,為師訪友歸來,在江邊撿到你,也是你我有緣,帶你回來,有了師徒緣分,你可知為何這觀中為何除了你無一男子?為何你二師姐,六師姐,小師姐從來不提你大師兄三師兄四師兄五師兄?”
“徒兒不知。”狗蛋低著頭說道。說來也是奇怪,很小時候自己曾問過二師姐她們,但是每次問到都是得來苦笑,直到有一天自己問了小師姐自己為何有三位師姐卻要叫她們二師姐六師姐小師姐之後,夜裏看到小師姐偷偷在房間裏抹眼淚,這才再也沒有問過。但是這事卻始終被記在心上。
“他們都死了。”師父歎了一口氣,看著窗外的太陽,似乎想起了過去的故事。“為師今年一百零二歲,三十多歲收下你大師兄,八十歲收下你小師姐,那時候為師還不住在清風觀,是在為師的師父的觀中,後來江湖仇殺,你大師兄見義勇為死了,再後來,為師帶著你二師姐和三師兄四師兄來到這裏建了這清風觀,那時候你兩個師兄還小,也是每天琢磨著闖蕩江湖行俠仗義,為師不攔著,傳授武功,可是後來,他們也死了。為師去尋他們的屍體的時候,收下你五師兄,最後也死了。為師自幼習得先天數術,他們每個出去闖蕩江湖之時,為師都在觀中為他們卜卦,勸他們不要走,可是他們不聽,所以你小師姐和你,為師也隻傳了你們二人養氣之術。”師父說著,站起來走到狗蛋麵前,手按在他的頭上,“為師經不起再失去一個徒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