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如經常替他求情,說他知錯能改,能放下身段自責懺悔,自己為何還是無法原諒他,不肯給他一個機會。
其實,自己對他的恨,早不知不覺中變弱、消失,然而,那不代表自己原諒了他,再說,就算可以原諒他,也不代表自己能給他機會,自己和他之間,橫著太多的阻隔,橫著太多的生命,即便這些都不是他有意造成,但都因他而起,注定自己和他再也不能一起,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既然,自己無法原諒他,無法與他破鏡重圓,那就留著寶寶,這樣,自己多一個親人,盡管……盡管堯兒已經出意外,至少自己還有一個相依為命的骨肉,而堯兒假如有幸還在人間的話,那他會多一個弟弟或妹妹,童年不會孤單,長大了,也彼此有個照應。
想到此,冷君柔總算明白自己想打胎的念頭何解會減弱,原來,自己心裏有了這樣的想法。
剪水秋眸繼續深深凝望著古煊,冷君柔手放到自己的腹部,又一次輕輕撫摸,心中漸漸生成一個信念: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接下來的環境有多惡劣和嚴峻,自己務必保護好腹中的胎兒,一定,一定要!
一會,冷君柔開始閉眼,不久也沉沉睡去。
她渾然不知,睡著的他仍舊不忘把她摟入懷中,而她,也情不自禁地窩在他的胸前,一起熟睡到天亮……
接下來的情況,如古煊所策劃,男人們在緊張忙碌著戰事,但冷君柔並沒到處閑逛觀光,因為夏明傑派來的兵馬也已抵達,鹽城頓時變得擁擠起來,各種物資的需求也隨著增大。
冷君柔思及自己無法參與戰役策略,便決定從事為大家提供和管理物資,古煊不想她累著,一開始並不同意,可見她態度堅定,加上藍子軒和李浩等人的勸解,隻好答允了。
緊張忙碌的日子,讓冷君柔暫且拋開一些思緒和煩悶,全心全意投入在自己的任務中,當然她也不忘量力而為,將胎兒放在首位。
慧如見她總算打消滑胎的念頭,欣喜激動不已,不過也遵守承諾,先不把這個天大喜訊告訴古煊,她想,等這大戰勝利後來個雙喜臨門,那對古煊來說絕對是個大大的驚喜,她可以想象,當古煊得知這個消息時會是怎樣的興奮和高亢。
朝廷發動了幾次戰役,但每一次都戰敗,鹽城的軍隊不覺更加士氣高漲,古煊決定三日後舉兵攻城,來個最後決鬥。
可惜,這個計劃尚不及進行,忽然發生了一件極其嚴重之事,一場瘟疫,來得突然,來得快速,蔓延整個鹽城,全城即刻陷入恐慌和混亂當中。
據調查,這場瘟疫是由水源引起,鹽城南麵的人飲用了有毒的河水,導致發病,病毒慢慢擴散、蔓延,短短兩天便有一成人口被傳染,包括百姓和士兵,一小部分人還由於醫治不及而身亡。
突如其來的瘟疫,讓大家猝手不及,幸虧大夥同心齊力,經過大夫和軍醫的徹夜研究,總算查出瘟疫的病原,還找到了預防藥。
古煊立馬命人將所有的病患者集中在一塊醫治,同時命人把預防藥一一派給尚未染病的人服用,冷君柔想到自己懂醫術,便打算和其他大夫前往隔離區幫忙,但被古煊阻止,所以,她再一次和古煊爭執起來。
古煊這次態度堅硬,沒有半點妥協之意,這關係到她的性命安危,雖說藥能防治,可那也非絕對,他寧願她氣惱他,痛恨他甚至再也不會原諒他,也不能讓她去冒險。
一開始,在大家的勸解安撫下,冷君柔隻好打消念頭,直至後來,朝廷趁機再次發兵。
大家本就懷疑這場瘟疫是朝廷的詭計和陰謀,如今更加肯定,個個都怒火中燒,紛紛大呼要殺死朝廷那些走狗,要推翻古揚這個狗皇帝。
不過,戰爭始終是戰爭,不管軍隊有多勇猛,士氣有多高漲,都避免不了有人傷亡,在隔離區救治工作的軍醫暫時被調回軍隊,隔離區那邊的醫療人員隨之少了許多,有些病患者原本情況開始好轉的,又因醫治突然中斷而情況惡化,結果還是逃不過死亡的命運。
麵對種種艱難和險阻,冷君柔無法再置身之外,趁古煊帶兵抗戰,她與慧如匆忙趕往隔離區。
空曠的山野中,是一個個臨時搭建的白色帳篷,裏麵安置的都是染病的人,他們皆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頑強地與病魔作著鬥爭。
看著眼前的一幕幕慘狀,冷君柔不由對易寒更加痛恨起來,為了他們南楚國人的將來,他不惜如此禍害東嶽國的老百姓,他們南楚國的人命就是人命,而東嶽國的百姓,在他心目中卻賤如草,甚至是絆腳石!
滿腔憤慨難以平複,冷君柔更加堅定信心,務必竭盡全能,盡可能地救活更多老百姓和士兵,這是自己身為東嶽國皇後的責任,是自己能幫到古煊的一個重要且艱巨的任務。
醫護人員見冷君柔親自治療,積極性大大提高,在冷君柔的帶動和安排下,一些痊愈者也紛紛請纓幫忙,還有附近的老百姓,也義無反顧地加入。
經過大家兩天兩夜的齊心拚搏,隔離區的情況再度穩定下來,大家無不鬆了一口氣,冷君柔更是累得渾身無力。
她曾暗下過決心要照顧好寶寶,不料情況緊急起來便什麼都忘了,不但兩天兩夜沒睡,連膳食也是有一頓沒一頓。
“郡主,你快休息一下吧。”慧如停止活兒後,首先提醒和催促冷君柔,這幾天隨冷君柔一起忙碌,她也疲憊不堪,頂著兩隻熊貓眼。
其他大夫也趕忙附和,還向冷君柔保證他們會繼續努力和奮鬥,冷君柔於是再次感到欣慰和讚賞,再呆留了一陣,暫且離開隔離區。
冷君柔回到住處後,並沒見到古煊等人,據說戰役還在進行,她便沐浴一下,吃點粥,然後上床休息,再醒來時,忽覺自己發熱發冷,四肢無力,喉嚨幹澀,呼吸極其困難。
見她顯示的症狀與隔離區的患者很是相似,慧如大驚失色,膽戰心寒,正好,古煊歸來。
這次和朝廷的軍隊奮血浴戰了三天三夜,結果再度取勝,朝廷兵力受到深深重創,對古煊的下一步攻城起了極大的作用。
他本是興高采烈地凱旋歸來,迫不及待想跟冷君柔分享這個好消息,然而看到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他臉上的笑容即時凝固。
醫術最高明的李軍醫,奉命給冷君柔診查,結果證實,冷君柔確實染了瘟疫。
古煊幾乎心膽俱裂,聽慧如說明緣由經過後,更是抓狂崩潰,因為她,那些患者得以痊愈,然而,說他自私也罷,他不接受他們的性命是用她的健康換取而來!
“皇上,臣還有一事請示。”李軍醫猛地又道。
古煊眉頭皺得更緊,不耐煩地斥了一句,“有話快說!”
“臣剛才替娘娘把脈時,發現娘娘已懷孕兩個月,不知皇上和娘娘事先是否知曉此事?其實,娘娘服下預防藥,照理說應該不會染上疫症,臣認為,娘娘可能是有孕在身,防疫抵抗能力相對較低,導致病毒有機可趁。”李軍醫的語速比先前快了許多,卻也字正腔圓,說話蒼勁有力,足以讓大家都聽清楚。
冷君柔心頭即刻一顫。其實,服用預防藥之前,自己就曾考慮過會不會對胎兒有影響,於是檢查一下藥粉,發覺裏麵藥性溫和,並無傷及胎兒的成分,才放心服用,在隔離區營救病者的過程中,自己更是麵蒙紗巾,異常小心和謹慎,誰知結果還是逃不過病魔的侵襲。
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古煊則渾身僵硬,整個人仿佛被定了格。她……她懷孕了,自己的計劃成功了,然而,結果卻是這樣!
距離最後一次與她行房已有一個多月,那麼,她早就發覺有孕的吧?對了,嘔吐!她兩次嘔吐,應該是害喜症狀,不讓自己請大夫,正是不想自己知道。
該死,她到底在想什麼,這麼大的事,竟然蒙著自己!自己要是預先知道,即便是用鐵鏈綁住也不準她出去,不準她靠近那些病患的!
氣歸氣,古煊還是先即刻著手治療的事,吩咐所有軍醫都來為冷君柔治病,還威脅說假如冷君柔有個三長兩短,他要他們陪葬,如此霸道狂妄,壓根忘了今時不同往日,自己已經是個落難皇帝。
幸好這些軍醫都是忠心耿耿之人,二話不說地奉旨行事,軍醫們出去忙了,古煊轉為責備慧如,也忘了人家慧如是夏宇傑的人。
不過,當他注意力回到冷君柔的身上時,陰鬱暴戾之色全然消失,溫柔地給冷君柔鼓勵和安慰,“柔兒,你別怕,你和皇兒都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
對他前後判若兩人的態度,冷君柔錯愕,不希望自己的病傳染給他,叫他離開。
古煊不肯,說他已服過藥,不會有事,還說就算真的會被傳染也無所謂,他正好可以陪她一起抵抗病魔。
冷君柔不再對他這種類似小孩子賭氣的話感到可笑,反而因他認真嚴肅、深情款款的樣子感到澎湃起伏,思緒混亂。
她靜靜地,聆聽他的溫言蜜語和真情訴說,當他又鼓勵她堅持和勇敢時,她也不由自主地摩挲腹部,默默叫寶寶和自己一起加油,還跟寶寶發誓自己會保護他,絕不讓他出意外。
可惜,接下來的情況並不如人願,顧及到腹中的胎兒,很多藥都不敢用,導致冷君柔的病情毫無好轉,軍醫於是建議舍棄胎兒,保住大人。
古煊想到寶寶是自己和冷君柔之間的牽連,想到將來可能要靠寶寶哄她回心轉意,便猶豫不決,不是很願意。
冷君柔更一口反對,說無論如何也不會用寶寶的性命來換取自己的活命。
慧如則心急如焚,不停地跟她解釋這個二選一是必須的,並沒存在什麼用娃兒換她的命,可惜冷君柔不聽,堅持與寶寶共存。
慧如無奈,不禁後悔當時不該阻止冷君柔滑胎,假如這個寶寶注定無緣,倒不如一開始就弄掉,如今這種局麵,可能也就不會發生。
就這樣,時間繼續往下拖,城裏的大夫們也開始加入醫治,可惜沒人能夠妙手回春,禍不單行的是,冷君柔身上突然出現其他並發症,整體情況越來越糟糕。
古煊不得不忍痛割舍胎兒,且用盡辦法勸解冷君柔,冷君柔固執如牛,不管多少人勸說哀求,她都不聽。
其實她很清楚,目前情況下,自己確實應該“二選一”,然而一想到再也無法見寶寶,她便柔腸寸斷。本來,一開始她還擔心自己染病,寶寶會不會受殃及而流產,神奇的是,寶寶一直安好地依附在自己體內,這更令她不舍,更令她相信自己和寶寶都能度過這個難關。
古煊急如火焚,卻又不知所措,後來聽一民間大夫說在鹽城附近有座雪峰山,山頂千年積雪,長有能治百病的雪花,說不定能治好冷君柔的病,繼而,在眾軍醫的讚同下,他冒著被敵軍突襲的危險,隻帶上李浩和一隊騎兵,悄然出發,馬不停蹄地奔馳了大約一個時辰總算抵達目的地。
那兒實如其名,整個峰頂全是白皚皚一片,冷風呼嘯,冰寒刺骨,白白的雪氣彌漫繚繞,讓人望不見前,根本無法估測這峰頂到底有多大。
大家已經穿了厚厚的棉襖和鬥篷,卻仍能感受到從雪中發出的陣陣寒氣。
李浩皺眉環視一下四周,勸說出來,“皇上,不如您在這等,我們去找就行。”
古煊搖頭拒絕,要是其他的事,或許可以交由李浩,可這關乎到柔兒的性命,自己豈能鬆懈。所以,他分配大家單獨尋找,還約好天黑之前在此處集合。
其他人紛紛領命,刻不容緩地投入尋找雪蓮花當中,李浩考慮到這兒環境惡劣險峻,不放心古煊,決定陪古煊一塊。
古煊再一次婉拒,叫他也單獨去,因為這樣會快點找到。
最後,李浩唯有聽命,出發前,仍不忘叮囑古煊小心和謹慎。
古煊表麵上答應了,實際上,壓根不顧自己的身體,他修長的雙腳穩穩踏在厚厚的積雪上,矯健疾奔。
可惜,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了,他目光所到之處還是白茫茫的積雪,絲毫看不到大家所形容的那種紅色雪花,由於雪氣不斷侵入,他則變得麵紅鼻赤。
他忍著從四麵八方包圍而來的寒意,繼續亡命尋找,由起初的疾奔轉為快跑,奈何隨著他越往前,積雪越來越厚,已經沒入他的膝蓋,冷氣更是寒徹骨髓,浸透他的四肢百骸,疲憊於是隨著襲來。
他呼吸越來越重,曝露在空氣裏的俊顏已一塊紅一塊紫,全身上下仿佛都耗盡了力氣似的,走著走著,他再也無法往前,唯有停下休息,僅僅一會,當他發覺自己腳部恢複些許力量,他便繼續,直到累了再停下。
他就這樣走走停停,強忍堅持著,邊走,邊回憶冷君柔的樣子,回憶自己與她一起度過的那些幸福的過往,靠這些支撐,他動力大增,從而堅持不懈,結果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讓他找到了那朵珍貴的大雪花,美麗紅火的它,長在岩石中間,果然非一般的難尋。
凍僵了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妖紅的雪花,他忍不住感動落淚。由於歸心似箭,他毫不停歇,馬上帶著雪花往回走,明明比之前還累還艱苦,他卻走得比之前還快,回到集中地時,剛好碰上一個耐不住嚴寒而提前歸來的士兵,於是吩咐他轉告其他人,自己則揣著雪花先行下山,正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鹽城。
他這才發現,在雪地裏奮戰了一天的自己已被凍得全身麻木僵硬,兩腿毫無知覺。
軍醫趕緊給他診治,喂他服下藥之後,勸他休息,可他不肯,堅持要守著冷君柔,要親自看著冷君柔好起來。
眾人於是紛紛規勸,最後,是冷君柔出麵,勒令他馬上去睡,還說自己假如真的有幸藥到病除,休養期間需要他健康強壯的身體來照顧與嗬護,他這才命人在房內臨時安置一張床。
躺在床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冷君柔,許久許久才入睡,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冷君柔的病好了,寶寶也沒事,冷君柔還原諒了他。
可惜,事實和夢境是相反的,他翌日醒來後,得到的消息是,連雪花也救不了冷君柔。
他被重重打擊得宛如墮入深淵,悲痛之餘,不禁遷怒那些大夫和軍醫。
大家都渾身哆嗦,李軍醫聲音顫抖地稟告,“臣之前也說過,娘娘不僅染上瘟疫,還引出其他並發症,加上時間拖得太久,導致無法達成預期的效果。”
“李軍醫,要是我……現在打掉胎兒呢?還有沒有救?”冷君柔突然問出聲,說話斷斷續續,蒼白的容顏因布滿哀痛和傷悲而顯得愈加憔悴,她終於決定舍棄孩兒了。
李軍醫怔然,直至古煊咆哮聲傳來,才遺憾地解答,“回皇上和娘娘,臣惶恐,由於時間拖延太長,即便此刻舍棄胎兒,娘娘活命的幾率也恐怕……隻有五成。”
冷君柔聽罷,好比五雷轟頂,五成,那就是一半的機會!自己苦苦掙紮了好幾天,費了好大勇氣做出這個決定,老天爺卻存心跟自己作對,隻給自己五成機會。
古煊何嚐不是撕心裂肺,自己曆經風霜和險阻,幾乎搭上性命找到雪花,結果竟是徒勞無功。他忍住深深的劇痛,厲聲發出命令,“不管多少成,都要試試,而且,朕要的是十成把握,絕對的成功,聽到了沒,你們答應朕!”
眾人戰戰兢兢,明知無法確定,還是頜首答允。
不過,冷君柔又拒絕出聲,“算了,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