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計鬆開了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希望你不要後悔。”
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也正是最接近光明的時候。
就在黎明之際,藥廬裏來了一位客人。
此時藥廬的小夥計還在碾藥,他的藥像是總也碾不完一樣。
又好像他隻是在尋個無趣之事,將這段艱苦黑暗的時光挨過去。
第一線陽光衝破黑暗照下來,正照在那客人身上。
小夥計頭也沒抬,“什麼藥?”
“在下不是來抓藥的。”
“是嗎?”小夥計溫柔的眼波停留在他身上,隻不過他的眼睛裏還多了點憂慮。
“你是什麼?”他開口問道,像是要知道答案,又像是根本不屑一顧。
晨曦下的街道,此時人群尚未聚集,長街寂靜,讓人很難忘記。
小夥計的臉色蒼白,直到這時才吐出口氣,喃喃道:“我是什麼……我確也不知了。”
“少說廢話騙我。”
他黯然道:“你我隻有這種話說嗎?”他聲音哽咽,眼圈紅了。
術士看著他,情不自禁上前打量他,像是真的很久以前認識過他一樣。
兩個人之間,若是有了某種特別親密的關係,就像是冰川下的裂縫,再深也能看得見。
小夥計卻忽然反握住他的手,將他按在碾藥的藥台上。
他瞪著小夥計,忽然冷笑,道:“敢調戲本尊的,你還是頭一個!”
說罷,袖中一把飛扇,小夥計一手封住了他的神源,另一手輕而易舉便把他的扇子收了起來。
這術士像是想到了什麼,“你認識我,是不是?”
他點了點頭。
“我現在還不認識你,但有一天會認識你,是嗎?”他一向很聰明。
小夥計貼在他耳邊,停在他耳垂上,他細細嗅他身上的氣味。術士覺得一陣惡寒,想要推開他卻被他重新按倒。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神源在哪裏?”
他笑了,“不是你自己告訴我的嗎?”
“我?”
他倒是什麼也沒有做,說走就走,直等他已走出很遠,術士身上的禁製才自動解開。
門外的季伏微淡淡道:“先生找了個相好?”
這句話就像是女子妝匣中的脂粉,一下子就染紅了他的臉。
“胡說什麼。”
“既然如此,為何不將他帶回茶館?”
說書人看了看桌上的扇子,“也許現在不是時候,他一定不肯跟我走。”
“你認出了他是誰?”
“沒有,但他一定明白我是誰。”
這裏離奈何橋已很近,奈何橋上一直有一層薄薄的冰,顏色比人間的冰還要深暗些,凡人的肉眼,當然無法看見這層冰,季離憂坐在橋邊,一塊一塊的三生石丟下去,砸得冰層裂開了一個一個的小口子。
聽說,這是過往行人留下的眼淚凝結而成,寒心之淚,結為奈何橋下流水之冰。
終於等到了他想等的人。
崔迎笑了笑,道:“原來是你。”
季離憂道:“仙官渡劫失敗,這一次還得重來。”
他遞上一碗湯水。
崔迎看了看身邊的南秀,“能不喝嗎?忘了她,再去尋她太難了。”
“仙官不要為難在下,隻要有堅強的決心,天下絕沒有做不到的事!”
南秀就站在旁邊看著。
季離憂笑了:“南秀姑娘忘了在下?”
南秀好像根本沒聽見他在說什麼,見崔迎要喝湯忘前塵,她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嚴肅,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把碗裏裝著的東西也喝了一口。
“看來,南秀姑娘要同他一起忘。”他道。
長長吐出口氣,微笑道:“給南秀姑娘的紅繩還在嗎?”
南秀說在。
他將紅繩分為兩截,卻不夠長度,挽不住手腕,季離憂便將紅繩卡在兩人耳側,“就這麼著吧,總管些用。”
崔迎勉強笑了笑,道:“這種奇奇怪怪的法子,恐怕也隻有你想得出來。”
“在下是想幫幫兩位。”
“你怎麼會有月老的紅線?”
“偷來的!”
“這不合規矩吧。”
“有什麼不合規矩,喝了我的湯水,你們忘愁離憂,誰還知道是我給你們的,快些去輪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