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慮郡公帶著家眷從柳樹下過的一遭,燕子堤附近的百姓都敞開了門戶在路邊跪迎。
郡公喜好養美人,府中的美人哥哥是腮如桃李,眉如遠山,一個個能歌善舞。
但要說這郡公真心寵愛的,恐怕隻有結發妻子,這位夫人比郡公年長幾歲,自小陪在郡公身邊,亦姐亦妻,將郡公照顧得無微不至。
郡公在轎子中看見街上一麵招牌,原是家裱字畫的鋪子。
鋪裏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領著身後十三四歲的女兒出來拜見郡公,不知這郡公打的什麼主意,在此落了轎子。
這小女孩雲鬢輕籠蟬翼,朱唇綴一顆櫻桃,皓齒如銀月,見有大人物來,特意施了個萬福。
後邊便有人去傳話,不久,夫人派了身邊的丫頭過來在郡公身邊低聲說了幾句。
本以為郡公會勃然大怒,隻見他輕飄飄一笑,“你看這丫頭衣服上的蝴蝶,繡得多活靈活現,去和夫人說,我替她尋個繡娘。”
丫頭卻問,“這蝴蝶可是你自己繡的?”
“正是。”
夫人在後麵聽見郡公這樣說,便又讓人去傳話,“郡公府多的是繡娘,不差這一個。”
郡公無奈,知道這是肯定帶不走這美人了,倒也沒有惱怒,叫人抬轎啟程。
那女子距離富貴之地隻有一步之遙,可憐被夫人截住,也沒有什麼機會了。
郡公有了這一遭,夫人便使了心思叫人馬加快腳程,前頭的人自然是快了不少。
郡公夫人卻在吳桑橋附近見了一個攤子,一個老者賣得都是繡品,打量片刻,這繡法雖不算工整,可轉針填線處,倒是精致極了。
她笑了一笑,“要是非要繡娘,不如要這個叫南秀的小丫頭。”
遂將這老者的孫女帶了回去。
這女孩沒有驚人之美貌,卻也端端正正,長得沒什麼差錯,就是人太過木訥,除了一日日跟著繡娘們學刺繡,也不在乎穿衣打扮。
一日,夫人叫南秀前去。
“茹夫人後院的柴房,關了一隻狗,那狗郡公頗為喜愛,但郡公將它帶回來的時候,它受了重傷,你替我給那隻狗喂些傷藥。”
南秀不問為何要她去,就算是多長一顆心也不會多想,她總是這般呆滯。
等到了那處,眼前出現的不是隻狗,而是個人,她才覺得疑惑,不是說關了隻狗嗎?怎麼會是個人?
這人滿身是傷,連臉上都青紫斑駁,沒有一處是好的,腕子上還有十幾處刀疤。
南秀也不在意他的麵目,將夫人所說的傷藥拿出,正要往一邊的茶水中傾倒,喂他喝下。
柴房的門忽被人一腳踹開,來人急躁不已,一腳就要將南秀跺倒在地,臨到她身邊之時,卻收了腳,罵了聲“滾!”把柴房裏這個滿身是傷的人抱走了。
南秀一直不想在人群中紮眼,今日之事,就算是她一開始沒有想明白,此時也清楚了,夫人是要她殺了那個男子。
府裏人人都說郡公不好惹,為他梳發的侍女弄痛他一下,命就沒了,但那日,他卻收回了踹她心窩那一腳。
都說郡公無情,可他看著那個男子,那般在意他,當真是無情嗎?
雁臣入京前,郡公的朝服被蛀蟲損壞,所有的繡娘都不敢擔責任,她也可以裝傻充愣過去,就算是夫人怪罪,也不會要了她的命。
她想不起來為什麼要幫著修補了。冒著掉腦袋的風險,補一件幾乎不可能修補得和原來一模一樣的衣服,她也明白,這是第一次在郡公府犯傻。
似乎是聽了他說,“你走上前來,這衣服你可修補?”
南秀的心跳得飛快,她不由自主接過那衣服,說道,“這是離耳的妝花手法織就的紋圖。”
看著他半信半疑的目光,南秀忽然很想在他麵前將這幾年所學的繡藝都展示一遍,她很想讓他誇誇她,自然,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樣傻的念頭。
一天一夜,她滴水未進,隻為了修補這個洞,要想修補得一模一樣,是一針一線都不能錯。
郡公沒有許諾她任何好處,但她就是想看見他的笑,就算是再不吃不喝修補上兩天,她也不會喊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