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月冷清輝,黛青色的茶杯,看不清茶湯的顏色。俞陽和奶咖的鼾聲均勻地和著,一顆迷離的星星,陷入天空虛無的掌心。
杯子依舊在,人卻不知去向何處了。真是奇怪啊,生命、生活、緣分、命運到底是什麼東西?怎會有人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呢?天還是這片天,永遠都不會變,天空下的人卻在這命運的洪流中沉浮著。我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什麼都不去想。可當我睜開眼睛,意誌就會轉向天邊。
昕民,你不是常說我眼睛太毒了,總能把最好的從一大堆東西裏淘出來嗎?可是,淘出來又如何呢?我們上次去馬連道選了半天的杯子,也沒選到中意的。
這一對,你和我都是一眼就看上的。
那是我們經曆過的最快樂的時光吧,多麼幸運又幸福,我戀愛了,有親人了。
你帶我去的那個茶館,門前有個店主從山西農村淘來的牌樓,展櫃裏有很多古古怪怪的杯子,在北方很少見到的。你問我喜歡哪一對,我指指它們。你會意地笑笑,掏出錢來要買,瓷很新,五百塊隻多不少。老板娘卻殷勤而不失禮貌地說:“對不起,展櫃裏的杯子我們是不賣的。”
人都是這麼奇怪,你越說不,他越想要。
昕民看著我,我看著老板娘,老板娘眼睛溫情地看著那對茶杯。
“展櫃裏的每樣東西都是有故事的,這對杯子是我和老公從杭州蜜月旅行時帶回來的,那時侯還沒這茶館呢。”
“老板娘,我跟您一樣,真是喜歡這杯子,您如果把它供在家裏,可能就沒人發現了,可您偏偏把它擱在這兒了,那就是說,我們也是有緣分的。您想有人能跟您一樣地喜歡它吧?好東西就應該被懂它的人收藏。老板娘,您好東西多的是,這兒不都是精品嗎?您是希望有人真正地欣賞它,成為它的主人,才在這兒擺著。換作是我,要還能遇到比我更喜歡它的人,也一樣可以出讓。”
我的表達可能有些牽強,理由也站不住腳。昕民常說,我這個賴包,就喜歡跟他耍賴,也就他這樣的人才吃我這套。是啊,吃我這套的人確實少之又少,因為不是人人都具慧眼,能懂得你的真。可是既然有人懂,我們就應該滿足。
果然峰回路轉,做什麼事情看似已成定局,但決不能輕言放棄,轉機就在堅持中,堅持到底就有生機。
老板娘盯著我的眸子看了一會兒,突然一改斯文,變得豪爽起來。
“行,姐們,半買半送,收二百塊吧。”
她撕了兩張報紙,仔細地把茶杯包好,遞給我。
拿到杯子時,我一陣感激,一時語塞。
“多跟你這位朋友到咱們這兒來喝茶就行了,我們做茶的就是以茶會友,這位小姐說的對,香車美女,寶劍英雄,杯子也應該有主,誰叫咱們都是那種特別愛惜東西的人呢。”
老板娘很年輕,大大的眼睛裏,既有生意人的世故,又不失惺惺相惜的真誠。其實,我早就從她的眼睛裏,捕捉到了她對我的好感,我是常常跟著感覺走的那號人。眼睛投射出心靈的清澈,我們透過眼睛去了解一個人,勝過他的言語。
“嬰子,靈魂就映在眼睛裏,欣賞一個人的美,了解一個人的真,看著他的眼睛就知道了。”
昕民盯著我的眼睛說。
他常常一語就道出我心裏想說的話,遇到想遇到的人,不知道有多難。此刻,一個杯子在我手裏,一個俞陽端著呢。昕民,從前我們一起端著同樣的茶杯,喝著喜歡的茶,那樣不知疲倦地對望著,有多好!
“在想什麼?要不要來一根?可以治痛經的。”
俞陽像個妖精似的,在引誘我。
“不要!堅決不要!你大姨媽來了?”
“嗯。”
“總算來了,看你前兩天神經病似的,總找人家奶咖吵架,連我都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