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十五章
又一場西伯利亞的寒流到來,風雪如舊。
臨近下班時,技偵辦公室的人都走掉了。薑雪子一直逗留著,時不時地出門,瞅一眼走廊盡頭支隊長老胡那裏的動靜。確信沒人時,薑雪子才躡手躡腳地踱過去,叩了叩門。聽見沉悶的應答後,薑雪子走進去。
天色陰暗,老胡卻沒開燈,像一尊雕塑般坐在暗處。惟有煙頭一閃一暗。
薑雪子想拉牆上的燈繩,被老胡阻止住了。等眼睛適應後,薑雪子借著微光靠在老胡的辦公桌前,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如何去講。薑雪子絞著十指,囁嚅著,對不怒自威的老胡充滿了敬畏。
三天前,待肖依出院後,她才回單位銷了假。在走廊裏碰見好幾次老胡,他都陰沉不晴,對薑雪子不理也不睬。
老胡吸到了煙屁股上,又捏起一支來。薑雪子乖巧地拿起桌上的打火機,擦燃了,喂到老胡的嘴邊。老胡先是視而不見,接著忽地吹滅了火,手底下一動作,又將煙屁股銜在了另一支煙頭上。薑雪子討個沒趣,立定在桌前。脖子裏一熱,她明白紅透了。
等老胡過夠了煙癮,他在薄暗裏拉開了抽屜,將一張紙取出來,扔在桌子上。薑雪子看不清究竟是什麼東西。她剛要俯身去瞧,老胡驀地站了起來。
“我知道,你要跟我談這個。”
薑雪子抄起來,一眼盯下去,竟是自己畫的那幅摹擬人像。她還記得那個高燒的夜晚,她為了王小列被麻醉搶劫一案,草定的嫌犯“蘇白”的畫像。
“你知道了?支隊?”
“哼!”老胡喘著粗氣,在辦公室的薄暗裏踱來踱去,氣得踢翻了一盆花和一隻臉盆架子。憑著對老胡的了解,薑雪子知道,他從未發過這麼大的火。“你剛拿給我看時,我就一眼認出是誰了。就你薑雪子一個人糊塗,你被蒙在鼓裏,被什麼什麼糟糕的親情給弄瞎了眼。我不氣是誰作了案,氣的是你薑雪子有眼無珠啊。”
薑雪子耐著性子接受了,怯怯地問:“那該怎麼辦呀?”
“我懂得該怎麼辦,不是熱辦,就是涼拌。用不著你指手畫腳。”
“那你會犯錯誤的。”薑雪子明白老胡的術語,這是刑偵上慣用的——“熱辦”即從速歸案,不留餘地;“涼拌”即冷處理。一旦老胡說出類似的話,往往意味著他心裏有了數,會對此案手下留情,放一馬的。
“用得著你操閑心?”
“可我擔心你。”
老胡被這種挑釁給激怒了,拍著桌子說:“人都是吃五穀雜糧的,誰不拉屎放屁?誰一輩子不犯個大錯小錯的。我老胡也會。”
“可組織上……?”
“省下你的那點腦子吧!我要是你薑雪子,我現在趕快滾蛋,回家去看看老娘,給老母親做一頓熱飯。這比什麼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