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秦王的語氣此刻變得極為冷漠,那一雙略顯渾濁的蒼老眼眸之中湧現出了如同利劍般的淩厲,就如同當年他從大秦宣太後手中奪回執政之權時的那樣:
“對於權力的貪婪會徹底地改變一個人,因此曾經和寡人親密無間的母後和舅舅始終都不願意放下手中的權力,甚至一度想把寡人當做一個傀儡,想把大秦的朝堂當成他們的一言堂”
“寡人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知道,在權力和王位麵前,什麼親朋好友都靠不住,君王永遠都隻能相信自己,隻能夠靠自己手中的劍來殺開通往王座的一條血路”
秦國是一個極其注重實用的國家,因此為了警醒後人,曆任秦國國君都讓史官都極其詳細地描寫了秦國宮廷爭鬥的過程,作為王室秘藏的典藏之一。
因此在秦王宮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並且有著前世記憶的李軒對於這個坐在王座上的老者和大秦宣太後之間的政治鬥爭了解得非常清楚,但此刻他還是很安靜地在聽著王座上那個老者的自言自語,又或者是一種以自言自語的形式來進行的訴說。
這並不是因為臣子對君王的恭敬,也不是因為李軒從來都不屑於這種宮廷鬥爭,而是因為他知道眼下坐在王座上的那個垂暮老者,需要一個能夠靜靜聽他說話的人。
此刻的大殿裏除了李軒和王座上的嬴稷之外再無第三個人,因此那個很久都沒有和旁人敞開過心扉的老秦王開始如同一個真正的老人對待自己的晚輩那般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心裏話。
嬴稷從自己最早跟著宣太後在楚國當質子的經曆講起,什麼回國繼承王位,什麼在朝堂上與自己的母親爭鬥,奪回執政之權的一係列艱辛曆程都一一從這位老者口中敘述而出。
李軒這個時候才發現,其實坐在這張王座上的這個老者很有說書人的天賦,至少在聽他講這些故事的時候,即便是從來沒有經曆過的李軒也有了幾分感同身受的樣子。
“寡人這輩子雖然不能說毫無遺憾,但卻能拍著胸膛說自己無愧於秦國,無愧於列祖列宗”
嬴稷所敘述的故事以這樣的一句話作了結尾,並在說完之後重新將目光放在了一直站在大殿中央的李軒身上,這種目光顯得悠遠而又複雜,其中夾雜了很多無法用言語說清楚的東西。
而李軒則是像不願意和嬴稷對視的樣子,低著頭沉默不語,本就顯得略微有些昏暗無光,很符合那些神鬼怪誌的傳聞的大殿因為這種靜謐無聲的氣氛而更加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意味。
原本半靠在王座上的老秦王在沉默了一刻鍾的時間之後突然端坐而起,再一次用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看著下方這個如今的臣子,曾經最看重的晚輩,並開口說道:“李軒小子,願意最後再做一次寡人的將軍,為大秦開疆拓土嗎?”
李軒聞言一愣,他感覺有些錯愕地抬起了頭,然後對上了嬴稷那種如同獵鷹正在尋找獵物般犀利的眼神
那是一種在銳利之外夾雜了無數情感的複雜眼神,而就在這彼此對視的一瞬間,這位天資卓絕而又生性高傲的止戈侯突然明白了很多東西,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最後那滿腔言語還是化為了一聲無奈的長歎,同時跪地行禮道:“臣,願為王上執劍殺敵。”
“好!”
嬴稷突然發出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大笑,隨後再次將旁邊的穆公鎮秦劍握入了手中,開口喝道:“老東西,滾出來宣詔!”
鄭公的身影在這一聲厲喝後頓時出現在了王座旁邊,手中也多出了那麼一紙詔令,緊接著他那陰柔中帶著些許尖銳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大殿:“命止戈侯李軒為大將,五大夫蒙武、公乘王翦為左右副將,領兵十萬,出征東周國,取回剩餘九鼎,不得有誤!”
“臣李軒,謹遵王命!”
李軒單膝跪地,低著頭雙手接過了鄭公遞過來的詔令,他捧著這一份很可能是王座上那位老者對他最後的王令,心裏默念道:“王上,臣定會凱旋而歸,帶著九鼎來見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