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08年5月12日,距8月8日北京奧運會還有88天,從天文數理上來看,應該是一個吉祥的日子。然而,誰也沒料到,這一天,卻成了一個讓13億中國人把日曆和心靈的記憶全部抹黑的日子。
這一天的14時28分,四川汶川,北緯31°,東經103.4°,發生了裏氏8.0級強烈地震,烈度為11度。大地篪波及範圍包括四川、寧夏、甘肅、青海、陝西、山西、山東、河南、湖北、湖南、重慶、江蘇、北京、上海、貴州、西藏等16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甚至波及到泰國和越南。
讓過慣了歌舞升平日子的國人猝不及防的是,距唐山大地震發生32年之後,天府之國遭受與之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遯運,而且受災麵積是那樣廣,損失是那樣慘。一時間,汶川、北川、映秀、青川、都江堰、綿竹、茂縣、安縣、理縣、什邡、高川……那麼多人們不熟悉的地名都以災區的稱謂,強行灌輸於人們的耳目。到底哪是震中?到底有多少地區變成了災區?到底有多少國民變成了受災百姓?到底有多少人受難變成了罹難?
僅僅是幾十秒鍾的時間,或者叫做一瞬間,我們每一個中國人的心都變成了一片瓦礫:
山,崩了地,裂了路,塌了橋,斷了人,埋了國,蕩了從地震發生的那天起,作為一個不坐班的作家,我放下寫得如火如荼的長篇小說《燕趙悲歌》,坐在沙發上,或者藤椅上,不分晝夜而聚精會神地看電視。一時間,我的情緒立即從當年冀中抗戰的悲壯轉化為由大地震引起的悲傷。從那天起,央視一套就滾動播出抗震救災特別節目,我掐著遙控器,一會兒央視一套,一會兒四川衛視,不住地來回倒。看著看著,就流淚。看到地震後災區山崩地裂,房倒屋塌,流淚;看到溫家寶總理第一時間趕到災區現場指揮,流淚;看到解放軍、武警官兵、公安幹警舍生忘死搶救傷員,流淚;看到學校成為一片廢墟,流淚;看到孩子們被一個個救出,流淚;看到全國人民紛紛向災區人民捐款捐物,流淚;看到一個個誌願者奔赴災區,流淚;看到世界各國政府、慈善機構發來慰問電,流淚……
我在流淚的同時,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激情與無序,悲憫與無助。我感到自己整個身心,瞬間被突如其來的地震所瓦解。我不知道,作為一個作家,一個軍旅作家,此時此刻,要為災區做些什麼,能做些什麼?我覺得心一陣陣地揪,血一股股地湧。我知道,就我的年齡、身體以及職業而言,到了前線,也不會有什麼作為。但我期望自己的這種悲憫、無助以及衝動,能夠得到釋放。我希望我的心靈能夠靠近災區,靠近災難。
5月18日晚,中央電視台直播《愛的奉獻》大型賑災文藝晚會,中國作家協會主席鐵凝慷慨激昂地對著全國觀眾說了這樣一段話:“人民養育了作家,在國家和人民蒙難時,作家不能缺席。作家要用文學溫暖生命,鼓舞人民,激勵大愛,把美好的文學獻給偉大的人民。相信人民,相信大愛,相信中華民族的偉大複興一定會早日變成現實!”
鐵凝主席的話,讓作家們沸騰,讓作家們激昂,也讓作家們坐不住。
就在這一天,汶川大地震由裏氏7.8級修改為裏氏8.0級。這就讓中國人本來就滴血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把。
就在這一天,國務院發出公告:為表達全國各族人民對汶川大地震遇難同胞的深切哀悼,國務院決定,2008年5月19日至21日為全國哀悼日。在此期間,全國和各駐外機構下半旗誌哀,停止公共娛樂活動,外交部和我國駐外使領館設立吊唁簿。5月19日14時28分起,全國人民默哀3分鍾,屆時,汽車、火車、艦船鳴笛,防空警報鳴響。
就在這一天,我們請示上前線的報告得到批複,我們將“千裏赴戎機”。
從地震那天算起,按中國喪_傳統禮儀的俗稱,5月19日這一天應該叫“頭七”。由此可見,國務院是按照中國最民間的習俗安排悼念活動的,因為那些罹難者都是黎民百姓。這是對芸芸眾生的緬懷與尊重。
這一天淩晨4點56分,天安門廣場。國旗在《義勇軍進行曲》中冉冉升起,人們向國旗行注目禮。4點57分0秒,國旗升到旗杆杆頂,在短暫的定格後開始緩緩下降。現場氣氛凝重而肅穆,幾千人靜靜地聚集在降半旗的國旗杆周圍低頭默哀。
泱泱中華五千年,半旗第一次為黎民而降。
人們看到,低垂的國旗比以往更鮮豔,似在為蒼生泣血!
其實,並不是偶然的巧合。我們乘坐的北京飛往綿陽的航班是下午4點30分起飛,我們所在的西山八大處,距首都機場較遠,需提前兩小時出發。我們乘坐的轎車還沒駛出北京軍區大院,14點28分已至。頃刻間,大院內外以及很遠的地方傳來汽笛長鳴,警報聲聲。
那一刻,中國靜止。
那一刻,我們靜止。
那一刻,在蒼天之下;在街巷之間,在心靈之所,在生死之地,山河失色,淚雨傾盆,舉國齊食,草木同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