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別墅是兩棟中西合璧的別墅,右邊是寬敞明朗的西式二層洋房;左邊是飛簷挑角、雕梁畫棟的中式殿堂。據說中式殿堂那時候叫做花廳,也就是如今我們住宅裏客廳的意思。
我們去的那天花廳的門敞幵著,它高約9米多,偌大個廳堂裏有四個杉木圓柱,其氣派是很大的。畢竟張晡林當年要送給軍界要人盧永祥,氣勢小了就拿不出手。所以除了廳堂的氣勢,張嘯林還讓人在殿堂正麵的二十扇落地長窗上刻花描鳳,繪上全套《西廂記》。II蓋著黃色琉璃瓦的屋頂上,也雕龍塑獅,金碧輝煌,一派豪華景象。
如今花廳還陳列著”百忍堂“匾和”風月無邊“匾,前者是徐世昌贈與張嘯林,後者則是孔子77代孫孔徳成贈與張嘯林的。而花廳的正門口有鄭沅題的對聯:
如在畫中行愛此綠篁村好言尋方外趣來從赤鬆子遊想當年〈1934年夏〕,張嘯林住在新落成的林海別墅裏是何等的風光。他後來為了增加與別墅配套的設施,又買了100多畝山地,建造遊泳池、球場、發電廠,並在中西別墅的右前方為母親蓋了一棟小別墅,起名”娥小樓“。娥小樓的窗外平台沿數百石階而下,有一個鐵籠,鐵籠邊還有一個亭,叫做”嘯林亭“。
民間傳說那個鐵籠子是張嘯林養老虎的地方,也傳說張嘯林的某個姨太太與他鬧別扭,張嘯林一氣之下就把她喂了老虎。當然這都是若幹年後山裏人的傳說,也有另一種傳說是,張嘯林在鐵籠子裏養了兩隻天鵝,那個嘯林亭就是供人閑坐在那裏看天鵝的。現在無論哪一種說法,都隻是一種傳聞了。鐵籠依然安在,但早已是鏽跡斑斑了。
那天我們為了去看鐵籠,走著幾乎沒有石階的山路,格外想知道那個曾經關過老虎的鐵籠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坡陡路滑,我們小心翼翼地走著,穿過雜草叢中時,我的裙子粘滿了點點草籽,像閃爍的星星。
張嘯林喜歡動物,他在花廳南麵的山坡上養著孔雀、猢猻以及兩隻梅花鹿,還有許多鳥。他的許多保錁一方麵負責聱衛工作,另一方麵就是看管這些動物。而他自己剃著光頭,穿著白色綢緞衣服、黑色綢緞褲子,拿著紫色拐棍在莫幹山茂林修竹的小道上牧步,呼吸著清新的空氣。他此時的心情很好,因為那個日本佬土肥原表示,等他一回東京必定全力促成張哺林任浙江省省長之職。
那天張嘯林在設宴送別這個奉命調回日本的土肥原時,一點沒想到他的客人其實給他吃了一個”空心湯圓“。於是興離采烈地放出風聲去,”張大帥“不日就要榮任浙江省省長了。接著許多馬屁精來與他套近乎,一直找到莫幹山上來了。張嘯林足足過了一把預支的官癮,頗感味道不措。
後來張嘯林索性以”張大帥“自居,做著浙江省長的春夢,同時替日本人搜刮財物的工作也擴大了。那陣子黃金榮與杜月笙部反對他走日本人路線,說政府待他不錯,要講點民族大義和江湖上的道理。然而張嘯林聽不進他們的勸告,認為上海灘上黃、杜、張的時代,已是杜、張、黃的時期了。現在杜月笙剛剛去了香港,黃金榮經綁架案後,對誰都是”抱病在身,不可晤麵“的態度。張嘯林突然感到自己時來運轉,要成為上海灘獨一無二的巨頭了。於是”省長與巨頭“這兩個官銜誘惑著他,使他替日本人做亊更賣命了。
那天我在花廳前站了很久,看見南麵的三個百葉窗旁都已爬滿了常育藤,它們像在遮掩著一些什麼。而歐式別墅前那棵據說是美國引進、國內最大的大王鬆卻像個曆史的見證人,默默地與我敘述著那一段曆史。
張晡林有一個兒子叫張法饒,那年張晡林從莫幹山回上海後,由於受上海地方法院院長、女法官鄭女士的影響,便將他的獨子送到法國留學。這一去就是四五年時間,花掉了張嘯林幾十萬元錢,本想著學成歸國能弄個庭長或者院長什麼的當當,結果什麼官也沒做成,張法饒本人倒不覺得怎樣,因為他知道一做了法官就不自由了,就不能花天酒地、隨心所欲了。但張嘯林卻對政府大為不滿,而且一直耿耿於懷。
1938年已經61歲的張嘯林組織成立了”新亞和平促進會“,派人到各地為日本軍隊收購和運銷急需的煤炭。張嘯林小時候住在杭州,”機戶“多集中在枕州城內”下城“一帝,機戶人多又有官差的身份,所以形成一股特殊勢力:枕州人稱為”機坊鬼兒“,大致不安分的居多。張嘯林就是個有名的”機坊鬼兒“。
米和棉花等重要物資。同時還包辦了從上海運煤到華中的”貿易“,獨攬了糧食收購,並派死黨俞葉紂專門收購棉花。在日軍軍需品的補給上,他與東北的日軍、漢奸勾結,辦理了蘇聯運到中國全部枕木的卸貨和交接亊物,確確實實成了一個大漢奸。
那年德國駐華大使陶徳曼調停中日和平失敗,民國政府遷至重慶後,對敵後工作重新作了布置。軍統以香港為指揮中心,在杜月笙的協作之下,肅奸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足以使親日賣國之徒膽寒。有一天杜月笙念在往日兄弟情分上,電傳俞葉封讓他轉告張嘯林不要出門,更不要再替日本人做事。然而張晡林根本聽不進,他對俞葉封說:”他叫我不出大門〈即上海華格臬路寓所廣我偏要跟他賭氣,索性走遠一點。你幫我打電話給虹口憲兵隊,說我要到杭州轉莫幹山,叫他們關照北站,替我弄節花車。“由於日本人的關照,張嘯林在這方麵出出風頭、擺擺架子是輕而易舉的亊。閘北日本憲兵隊通知車站為他掛了一節”藍鋼車“。”藍鋼車“也就是張晡林個人的包廂。應該說張嘯林那年頭到莫幹山是很講排場的,往往總是到了莫幹山麓庾村,就有當地警察在那裏接應,然後敲鑼打鼓放鞭炮。待轎民將轎子抬到山上林海別裏門口時,又是一陣鞭炮聲。那時候從庾村到莫幹山,一頂轎子三塊銀洋,兩個人抬,一個人做替班。而像張嘯林這樣的大塊頭,就要一頂轎子四個人抬了。這次張嘯林來莫幹山一口氣又添了4個保錁,雖然他已是60出頭的人了,卻由於吞雲吐霧抽鴉片,精神格外地好。
如今林海別墅在莫幹山已成為一個比較有特色的最點,這不僅僅因為張嘯林在莫幹山住的時間長,還在於這棟別墅確實是風水很好的地方。若你站在樓前平台上居離臨下,視野無礙,近處樓台參差,紅花簇擁,遠處育山逶迤,綠樹湧浪。而這兩棟中西合璧的別墅也被保護、維修得觶活活的,門麵幹淨、整潔,不像其他別蜃那樣門口滿地是枯葉。
1940年初,當時上海戲台名角新豔秋貼出唱”封箱戲“臨別紀念海報。新豔秋是俞葉封的地下情人,那天俞葉封覺得與新豔秋聚日無多,便大著膽子又出現在更新舞台的包廂中。而在此之前國民黨特務機關已做出決定,要從上海灘上除掉大漢奸張嘯林與俞葉封。
新豔秋這天唱的是《三堂會審》,當俞葉封正聚精會神地觀戲時,國民黨特務陳默便悄悄地策劃並帶隊導演了一出戲中戲。他將行動員的衣服拉了一把,示意下手。於是行動員從大衣口袋中掏出手槍,雙手懷抱胸前,右手藏在左腋下,略瞄一眼,仍舊望著台上,暗中一扣扳機,”砰“地一聲,正中俞葉封的心髒。
張嘯林在萬國殯儀館揮淚長歎,他並不認為俞葉封的死是國民覺殺雞儆猴,倒認為是情場暗鬥。不過自俞葉封死後,他的生活方式變更了,白天深居不出I到了晚上才到設在大新公司五樓的一個俱樂部去賭錢、會客,同時又多用了幾個保鏍,出入共用3輛汽車,前後夾護,在車廂中亦是左右各坐一名保錁。這給國民黨特務機構行動帶來了困難。陳默等人經過多次偵察,終於搞淸了張嘯林出入的幾條路線。那天晚上七八點鍾,陳默接到報告張嘯林蹤跡的電話,隨即提了一個小提琴匣子趕到成都路口九星大戲院邊,這時已經有人接應等候了。
不久三輛汽車首尾相接、風馳電掣般由東而來,快到十字路口時綠燈變紅燈,頭一輛車過去了,張嘯林所坐的第二輛車卻被留了下來。於是陳默提著琴匣向前,很快地衝那輛黑色大轎車掃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