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1
我是單數
1
冬青告訴我，她準備結婚了。
這對於我真是個禍不單行的消息。我將變得更加孤單。嫦娥跟丈夫離異之後，又失去了玉兔，現在她什麼都沒了。同一戰壕裏最勇敢的一個戰友倒下了，最堅強的一個革命者叛變了，這世界還有什麼指望。不過我還是祝冬青幸福，她能堅持到三十一歲，已經是可歌可泣，功德無量，雖然現在一切都毀於一旦。
冬青找了個南方人，是個什麼外企的業務主管，她說自己是“老大嫁做商人婦”，我說隻要不是“老大嫁做文人婦”就好。
冬青這個堅決徹底的戰士在被招安之後比我這個曾經的懦夫還要奴顏婢膝，漸漸地她說話都變得有南方口音了，舉例說明，“就是說”這三個字如今她咬著舌頭說成“就絲蓑”，她這個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怎麼會發出這種音來呢，無疑是從那個南方人那裏學來的了，冬青大概是想以此來表示自己三從四德吧。
現在冬青成了“曰”，我是“日”。
我寫給孟郊的詩發表在一個詩歌雜誌上。那是一期愛情詩專號，這期雜誌的封二上是羅丹的雕塑《吻》，扉頁題詞是“愛是不變的星辰，愛是永恒的星辰。”在那一期裏我還看到了高滿才的詩，那當然不是寫給我的，從內容上看大概是寫給一個什麼護士的，裏麵說什麼“你是我的白衣天使”，不過他的白衣天使在我看來也不過就是個白衣妖精白衣魔鬼什麼的，遂一笑置之。有趣的是，我們的詩放在同一個欄目裏，那欄目的名字叫做“讓我愛你並被你愛”，我的詩在第13頁，高滿才的詩在第15頁，也就是說我們住隔壁，我在這邊對某個男人情真意切，他在那邊對某個女人海誓山盟。真有意思，我們離婚了，卻跑到詩歌雜誌上來好勇鬥狠。真帶勁，一定得好好活，生活這麼帶勁，不好好活怎麼行，不好好活就對不起它。
2
禿頭處長在外麵包二奶的事不知怎麼被發現了。
唐三彩在家裏大鬧，他隻好住到辦公室裏來。於是唐三彩就追殺到辦公室裏來了。禿頭處長隻好又逃離辦公室。事到如今，唐三彩再也不肯替她丈夫打圓場，說他見了別的女人目不斜視了，她終於大張旗鼓地宣傳開了禿頭處長的性醜聞，還要聯合我們這些人利用組織的力量來彈劾禿頭處長。
唐三彩在辦公室裏哭叫連天，見了我尤其信賴，撲過來拉著我不停地說呀說呀，把眼淚鼻涕都沾到我的新衣服上來了。他丈夫和別的女人的醜聞使她不但解除了對我的警戒，而且呈幾何倍數地對我信任起來。這信任多少讓我覺得有些誇張，但內心還是同情她的。她說，朱點妹妹，你看你多好呀，現在一個人過，沒這些他媽的糟爛事，多讓人羨慕呀。
原來禿頭處長在外麵跟一個年輕女人相好，那女人懷上了禿頭處長的娃娃，馬上就要臨產了，一下子向禿頭處長要一大筆生育費和撫養費。禿頭處長被逼到這個份上也不肯貪汙公款，而是挪用了自家存折上的大半輩子積蓄，於是東窗事發了。
禿頭處長安慰唐三彩說，這有什麼，你大度點就是了嘛，反正不管怎麼樣，孩子生下來，也算是咱們家的骨血，管你叫大媽，那個女的再怎麼著也排在你之後，是個小媽。
唐三彩在敘述到禿頭處長對她的這種安慰時，辦公室裏的人全都目瞪口呆。
我是這麼對唐三彩說的：我教給你一個對付你丈夫的好辦法，出去找個男人，也懷上個孩子，然後對你丈夫說，沒什麼，你大度點就是了嘛，反正孩子生下來也是咱們家的骨血，管你叫大爹，那個男的再怎麼著也排在你之後，是個小爹。
辦公室裏的人一起喊，好主意，朱點出了個好主意。
唐三彩也破涕為笑了。
3
買房交款的期限快到了。現在我急需一筆把這套房子買下來的錢。我是單身乞丐而非單身貴族，這筆錢我拿不出。冬青傍了大款，我也不好意思開口借錢，我總覺得那錢不是冬青的，要是冬青的，我就會借，借了不還我也敢。
有一天我在大街看到一張布告，公安部懸賞五萬元通緝捉拿要犯，於是心中大喜，五萬元不正好是我買這套福利房所需要的數額麼，太好了，天助我也。打那以後我隻要外出，在公共場所都要像個便衣警察那樣東張西望，巴不得那個要犯正好被我發現，好趕緊去撥打110，再把那獎金領到手。可能是我想那五萬元想瘋了，我看著大街上很多人的臉麵都像布告上要捉拿的那個要犯的頭像。報紙和電視新聞裏都報道這個要犯已經被捉拿歸案了，我由於不看電視不看報，閉目塞聽，對此一無所知，還在尋尋覓覓地在找這個要犯呢。後來是我媽在電話裏談起現在社會治安不太好，順便提及此事，我才知道那要犯已經被抓住半個多月了，我的那五萬元獎金已經徹底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