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二
在認識這位男演員之前,我的情感史上幾乎是一片空白,雖然近三十歲了,可我仍是一個青春年少的姑娘,我也從未羨慕過身邊戀愛成功的女朋友們,我內心隻有一個渴望,一定在本行業成為“英雄”,就像美國電影《伴我雄心》中的女主人公,以超凡脫俗的精力跟男性們一起向極限挑戰。
可能正因為我的颯爽英姿,男演員才向我表達了他的愛慕之情,開始我感到可笑,感覺他對我的感情極不真實,隻不過因為我職業的特殊,令他好奇而已。他的大膽舉動,卻成了我情感史上的唯一,於是我就叫他唯吧。
那天,已經給獵獵試好鏡頭了,要知道給獵獵試鏡頭就等於給我試鏡頭,獵獵的每一個動作都要聽我的口令,無法想象如果我不在獵獵身邊,它會是一種什麼樣的麵孔,真說不定張著它的血盆大口把現場所有拍電影的人都撕上幾口。
“開機嘍!”導演在遠處喊,他拿了個話筒,聲音從話筒裏傳出來,跟他本色的聲音有點區別,變得粗獷了。
“各就位,準備!”導演又喊。
我把獵獵牽在手中,我知道導演隻要喊我的名字,我就要帶著獵獵衝上去,他讓我衝到哪裏,我就必須衝到哪裏,獵獵跟著我跑,但鏡頭對著它,它將在銀幕上出現,我不過是它的幕後指揮,跟它一同在鏡頭上出現的還有男演員唯。
果然,導演的話筒裏傳出了我的名字,“請英姿準備好……”
我渾身緊張了一下,順手牽了牽獵獵,我知道請英姿準備好實際上是請獵獵準備好,它將衝上現場,跟男演員一同衝上現場,去捉拿一名潛逃的歹徒。
唯特別怕獵獵,隻好由我操縱著獵獵的行動,這可真苦了我,我要跟獵獵一遍又一遍地奔跑,有時一個電影鏡頭要拍無數遍才能令人滿意,這個時候我耳朵裏最想聽的就是導演從話筒裏傳出一聲“好!”或者“停!”。
第一個鏡頭最難拍了,獵獵跟著我奔跑,去撲前邊奔跑的那個男人,它沒有注意我身邊還有一個男人唯,當它的兩條腿飛撲上去的時候,一身警察服裝的唯隨之也撲了上去,獵獵在這個時候不知所以了,而我又恰恰需要離開現場,獵獵撲完了前邊一個人,就反過來撲唯,唯惶恐地呼喊著,奔跑著,他越是奔跑,獵獵撲得越是瘋狂,導演在話筒裏直嚷“停!”,可誰肯停下來呢,唯隻要一停下來就很可能被獵獵撕碎了。
情急之中,我迅速奔了過去,但我追不上獵獵,獵獵已經將唯撲倒在地上了,圍觀的人一齊呼喊起來,我急中生智想起了曾經訓練獵獵時唱過的歌曲《如果你快樂就請拍拍手》,歌剛飛出我的喉嚨,獵獵粗暴的動作就悄悄停了下來,它回頭尋找唱歌的人,當它發現了我時,便顛顛地跑了過來,我照準它的屁股就是一腳,獵獵沒有反抗,大概知道它剛才的失誤了。
一場虛驚總算過去了,男演員唯心驚肉顫地從地上站起來,我走上去幫他拍打身上的髒灰,我看到他的褲腿被獵獵撕開一個洞,幸而沒傷著他的皮肉。不過,站起來的唯此刻仍驚魂未定。
導演隻好在話筒裏命令現場的人休息,我知道這都是獵獵惹的禍。
這以後,唯跟我的接觸更多了,我知道他是因為獵獵才不停地靠近我,他試圖想讓獵獵熟悉他,他也熟悉獵獵,這樣才能把鏡頭拍好,把戲演得放鬆從容。這部片子是有關部門重點扶持的影片,跟主旋律貼近,如果唯能在此片中獲個表演大獎,真不失是一個名利雙收的好機會。
有一天,吃過晚飯了,我牽著獵獵在外邊散步,唯悄悄跟了上來,他已經跟獵獵有點熟悉了,因此他跟蹤我們的時候,獵獵沒有出聲。經過上次那場虛驚,唯知道這部電影對他來說最要緊的是什麼,最要緊的大概就是他跟獵獵之間的親密無間,隻有這樣他和獵獵才能共同完成鏡頭中的懸念。
外景地是平原上的秋天,夜晚的月亮分外明澈。我和獵獵浴在月光中,不,還有唯,他後來悄悄跟蹤了我們,我們一塊浴在月光下,獵獵趴下去,它的眼睛發綠,像狼眼一樣令人恐怖。
唯說:“想不到那天你表現得那麼勇敢,如果是別的女孩,早就嚇傻了。”
我知道唯說的是那天他在現場被獵獵撲倒的情景,我笑了一下說:“這本來就很出乎意外,獵獵那樣做是我沒有想到的,才使你受了驚嚇,現在想來很有點對不起你,因為我來外景地就是為了訓練獵獵,第一個鏡頭它就讓天下大亂了。”
“那天幸虧有你在現場,否則我這條小命說不定真填了狗肚子了。”唯說。
我詼諧地笑了一下,“其實,你真不必這麼怕獵獵,在所有的寵物中,狗是最通人氣的,我剛到警犬研究所的時候,也特別恐懼,那種恐懼真是無法形容,第一天我竟嚇得哭了起來,要知道每一條警犬的個頭都很大,它們站起來的時候,比我還高,有時候它們還會齊心合力地吼叫,那種聲音就像置身於狼嚎之中。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我都處在無所適從的狀態,我曾給上級打過報告,也曾經想辭職,就在我猶豫彷徨的時候,一天刑警隊來了一位探長,他要我物色一條警犬,說有緊急偵破任務。我漫不經心地指了指那一群警犬說,你隨便挑吧,哪一隻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