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韶曜無疑是在意自己身世的。
國龕後麵藏著一道批語,是數十年前先帝去往玄門求得。批語上說,王氏女誕紫微帝星。
很多時候,楚韶曜都忍不住會想。先帝對他那麼好,究竟是因為他是先帝最期待的嫡子,還是因為那句紫微帝星的批語。
如果是因為嫡子,那麼很可笑。
他並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
如果是因為帝星的批語,那麼更可笑了。
據他所知,這世間疑似帝星轉世的人多如牛毛,當中不少都由姓王的女子所生。譬如魏國皇帝喻悅澤的生母,譬如東躲西藏楚席仇的生母,就包括那生了楚席軒的賢妃,不都是姓王麼?賢妃的姓氏還是太後欽賜的,用以獎勵她這個灑掃婢當年遮掩有功。
當然無論如何,先帝對他的好都是實實在在的。他也是發自內心的將先帝當做父皇。
如果不這麼認為的話,那他楚韶曜實在是太可悲了。
畢竟先帝的無底線疼愛算是他唯一的慰藉。倘若他不把先帝的疼愛當做父愛,而任由自己惡意地去揣測先帝對他的好,都是出自帝星的批語,那麼他怕自己忍不住會猜測,先帝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他並非親生子。那他楚韶曜,就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和工具。一個單純為了帝星批語而活著的工具。
工具,不能稱之為人。
所以,他強迫自己將先帝當做唯一的父親,強迫自己反複追憶先帝對他的好,刻意去忘記那道藏匿在國龕之後的批語。
隻要他不當皇帝,他就不會是什麼紫微帝星,先帝就不是因為紫微帝星而無底線疼愛他,就隻是因為把他當做嫡親兒子。
雖然,他並不是真正的嫡親兒子。他就是個野種。
因了將先帝當做敬愛的唯一的父親,所以不管是亂成散沙的軍權也罷,還是潦倒窘迫的暗衛也好,還是其他什麼的爛攤子,先帝留下的擔子,他都願意接手。
可楚韶馳竟然也將爛攤子扔給他。
楚韶馳也配?
還有太後,他的親生母親,也一心想讓他登基稱帝。
她若是早想讓他當皇帝,為何二十年前不讓,非要等到現在大晉四分五裂的才想讓他當皇帝?
她是指著他幫楚韶馳收拾爛攤子呢。
還有玄慈,還有酈峰,還有天底下數不清的人,他們都認為他最為肖似帝星,都指望著他登基為帝,指望他去結束大晉紛爭、去為天下黎民謀求安寧。
憑什麼?
他生來就是為這群人的利益而活的麼?
庶民百姓的死活與他何幹?
他不會去主動欺壓庶民,可也別指望他主動去為庶民犧牲。天下,憑什麼讓他來拯救?
憑什麼他要成為他們期待的那個帝星?
憑什麼他要為他們的幸福和安寧而奔波?
他自己的安寧又該如何獲得?
這混亂肮髒的楚氏皇庭,有什麼值得延續的必要?這片充滿詛咒和瘟疫的大陸,就不能直接去毀滅嗎?
疑似帝星的人那麼多,差他一個不差,誰愛當誰當去!
這些都是在遇到趙若歆之前,楚韶曜的想法。詭譎又厭世,多變又陰暗。一會兒覺得自己應該繼承父皇遺誌,帶著部下們好好活下去,幹出一番事業。一會兒覺得自己應該拖著整片大陸去死,當一個毀天滅地的惡鬼煞星。
但是現在,雙唇相抵,呼吸糾纏,楚韶曜從抵死的纏綿中抽出間隙來,低聲笑道:“歆歆,我會登基的。”
“嗯?”趙若歆被親得嘴唇紅腫,醉意迷離,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在說什麼。
“我要把全天下最好的尊榮都捧給你。”楚韶曜迫不及待地低頭,拋卻所有深藏偽裝的克製和壓抑,肆無忌憚地親吻,野蠻桀驁地侵占著紅唇中的每一絲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