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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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入三月,雖說朔風終於歇了腳,風息也變得溫馴起來,但那帶著春寒的風刮過人臉時,還是有些瑟瑟的感覺。

高門府宅,某座小苑的月門之外,站著個單薄的身影。

是位打扮得很是素淨的姑娘。

姑娘渾身上下釵環寥寥,滿頭的青絲細發攏成了雲髻,露出一段雪頸纖骨來,偶有楊柳風拂過,便帶動著散落的幾縷鬢發,撲在她細瓷般的肌膚上,有幾根調皮的,還與那鴉翎般卷翹的長睫生起糾纏。

眉如淺山橫豔、玉齒珠唇、櫻嫣小口,無疑是個百般難描的美人兒,那張精妙無雙的臉上,唯有一雙如水的妙眸略微失焦,似是神飛天外,不在此間。

在她身側,綠衣丫鬟嘴唇闔動著,喚了好幾聲姑娘,才把人給喚回了神。

曲錦萱側頭,眼神茫茫然:“什麼?”

桑晴不滿地嘟囔:“二姑娘可真是的,咱們都站了快一盞茶的空檔了,她也不喚您進去坐坐,自家姐妹,她擺什麼架子嘛?”

曲錦萱好脾氣地笑了笑:“無妨,才用過早膳,正好站著消會兒食。”

“就是見您軟和好欺,二姑娘才越來越囂張呢。”桑晴咕噥了一句,見她眼下隱隱泛著烏青,便關切地問道:“姑娘昨晚又沒睡好嗎?可是那安神香不管用?”

曲錦萱搖了搖頭,輕輕掐了掐手心,低聲道:“不關熏香的事。”

主仆二人正說著話,院內出來個神色十分不耐煩、甚至很有幾分矜傲之氣的紫襖丫鬟。

那紫襖丫鬟翻著白眼傳話道:“二姑娘說了,她還要一會兒,勞煩三姑娘再站站。”

說完,也不等人回應,她便扭著腰肢回了院內,嘻嘻哈哈地,與自己主子取笑著院外等著的曲錦萱。

“嗐,蘇姨娘真是不知所謂,竟然仗著自己有了身子,央老爺讓三姑娘多出去露露麵,打的什麼主意,當咱們不知?不就是想讓自己女兒出去勾搭郎君嗎?要我說啊,姑娘您合該讓她在外頭多站會兒,給她凍病了才最好,省得跟她那狐媚子姨娘似的不安分。”

曲檀柔對鏡配著釵環,懶聲道:“元喜啊,算了,回頭她真凍出個好歹來,爹爹罵我怎麼辦?”

配完釵環,曲檀柔又拿起一付綠鬆石的耳璫來,在左右耳處都比了一下:“等長嫂回來,讓長嫂帶她,再有下回,我才不想跟她坐同一輛馬車。”

元喜忿忿不平:“可不是?這回,真真是委屈姑娘您了。”

“委屈一回倒不怕,回回都讓我帶,我可不幹。”曲檀柔指了一套金崐點珠的頭麵,問道:“我若戴這套,能不能把她給比下去?”

元喜連忙諂媚地迎合道:“妾生的賤種,不過有幾分上不得台麵的姿色罷了,她如何能與姑娘您的花容月貌相比?”

曲檀柔眉眼舒展,顯然,這話是說到了她心坎上。

她挑了挑眼,問:“丁府的人可買通了?”

元喜低聲答道:“買通了,那陰陽壺也送過去了,隻消一杯,定力再強的男子,也禁不住。”

曲檀柔自鏡中看了眼元喜:“你放心,隻要事成,我能與姓薑的退了那惡心人的婚約,他若不肯納了你,我便予你足夠的銀錢,再送你兩頭鋪子,你自去立個女戶,日子也能過得紅火。”

“奴婢、奴婢但憑姑娘作主…”元喜耳根子發熱,小聲道:“隻是到時,奴婢若成了薑公子的人,自然,是想此後便委身伺候他的…”

曲檀柔頓了頓手,不由戲謔道:“怎麼?你這是瞧上了姓薑的那張臉,還是瞧上了那座有名無實的章王府?”

元喜雙頰熏紅:“奴婢、奴婢隻是想從一而終…”

曲檀柔暗自譏笑。

什麼從一而終,明明是前兩日看了姓薑的長相,動了心思才這樣說。

因為還指著元喜成事,曲檀柔便也不戳破她。

穿戴好頭麵後,曲檀柔透過紗窗,看了眼站在自己院外的、那具影影綽綽的身影,撇了撇嘴角。

要不是怕她毀了名聲連累自己,這回,就合該算計算計這小賤種才對!

曲檀柔起了身,頂著滿頭珠翠,慢慢騰騰地走出了院子,再昂著脖子拿眼瞟了下曲錦萱,卻也不與她打招呼,隻顧自己徑直往府外走,上了府門口的馬車。

等曲錦萱也上來了,曲檀柔才怪腔怪調地開了口,交待道:“你出府少,沒見過什麼世麵,今日最好識相些,少說話,若在人前出醜露乖,沒得丟了我曲府的臉麵。”

曲錦萱半垂著眼,也不答話。

對此,曲檀柔倒也見怪不怪,隻當她是在緊張今日那壽宴,畢竟自己這位庶妹,平素最是個怯懦膽小的,且這段時日也不知是吃錯什麼藥了,總是失神發傻,跟丟了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