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來了。
這會兒是永樂三年,新帝才登基,太上皇和平定王都沒了影,正是大嵐該山河安定,百業蓬興的時候。靖陲如今又稱靖商之地,是原先北陽三津合並後力推百業商路的新稱。
那大苑的商貨一到,騾子一停,自有夥計從店鋪裏出來,拉了好長一聲:“到——咯。”
新年的皮革到了。
這家櫃前的掌櫃有點特別,不比別家的會算賬,那算盤打起來和狗刨似的,一筆賬要算把個時辰。如今一探頭見了一車的皮革,人先抱著算盤在櫃上撞了撞腦袋,又愁又恨道。
“早不到晚不到,偏等我家大爺不在的時候到。”又移著步出去,將那一車的皮革翻檢一二,便道:“挨個入庫,不要急,容我一個一個算。”
那夥計抄袖站著,也跟著愁道:“那不得算到明年去了,得了吧爺,趕緊差人記個數,留著公子回來再結,保準比你算快那麼幾。”
單圍了絨脖的掌櫃竟不害臊,反倒得意道:“那是了,留給他算,快的很,全大嵐最快了!”
夥計憂心的別開頭,望著這下的雪,心道就掌櫃這樣,這店還能開多久,得虧有公子啊。
偏他掌櫃還真不把這貨放在心上,轉頭找了張紙,詳詳細細寫上晚上吃什麼用什麼,最後還要在紙頁尾畫個手舞足蹈的人,在一邊標注上“賀安常”三個字。
晚上雪下的厚了,謝淨生酒飯都備齊了,卻遲遲等不到人回來。他覺著不對,就僅披了件絨衫,出門尋人。
從鋪裏出來,再繞一街,就是商路彙口,也是原北陽軍現靖軍盤查駐守的地方。在這個彙口,往來皆是下貨物商人。
謝淨生到了門邊上,那上頭吊了一排燈籠照明。他擱底下一站,就立在雪中等著。
上邊牆垛過了個人,抄手拋下來壺熱酒給他。謝淨生接了,開了塞灌了一口,才下咽便皺眉道:“你站的高,看得見人沒?”
“哎呦這大晚上的。”吳煜靠牆邊上瞥他一眼,“你給我望一個看看,連牆頭都望不出去。”
“就你這樣。”謝淨生仰頭喝幹淨酒,又給他扔砸回去,罵道:“有情況也看不見!”
吳煜接住了,呦一聲道:“你子憋火憋的可以啊,都燒這兒來了。怎麼樣?賀安常今晚要是回不來,你這得憋死啊。”
謝淨生反口道:“這你就不懂了,這裏邊是摻了蜜的。”
吳煜想罵他酸,又自覺是個孤家寡人,再罵也不如人家成雙成對。不禁哼了聲,掛著酒壺就走了。
不知等了多久,那昏暗的道上終於見了光。一列馬車平穩的駛過來,在彙口不遠處停了,因需盤查,賀安常就下了車,和旁邊的人繼續生意。
誰知那門底下一人大張手臂,飛奔著跑來,一邊喊著:“如許許許許許——”一邊撲了過去。
賀安常聽這聲就知道這生意今晚是談不下去了,給人道了聲罪,彎腰在雪地裏抄了把雪。謝淨生正撲過來,就被雪劈頭蓋了個滿臉,他也不擦,就將人抱了,再猛地帶起來就往回走,那手掌從腰到屁股一手摸了個遍。
“毛病。”賀安常拍了他腦門一下,“我要用走的。”
“瘦了一圈,走著我帶你回家去。夜裏吃了沒?這肯定是沒吃了,趕路和追兵似的,我在家裏備好了,回去擦把臉就能直接吃。”絮絮叨叨的謝淨生充耳不聞,隻掐著他的腰將人在頰邊蹭了又蹭,興奮又委屈道:“想死了!”
“我前才走的。”賀安常在他臉頰上輕拍一下,又轉而給他擦抹掉雪水,輕斥道:“你才瘦了一圈!”
“你還沒摸呢。”謝淨生衝牆垛上比劃拇指的吳煜回了個手指,“今兒到的好晚,再等等我就出去找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賀安常就想揍他,“鋪子又擱下了?回去我看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