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篇 5.德江龍燈，你能走多遠
張連高
炸龍燈，可謂是德江全民喜愛全民參與的遊樂活動，更是土家民俗生活最集中最精彩的節日盛事。此習俗由來已久，問過八十歲的老人皆不知其所始。時至今日，麵對各色娛樂的混雜與衝擊，流行與傳統的碰撞，野蠻與文明的對抗，我們不無憂慮：德江龍燈，你到底能走多遠？
夢
童年，因為在鄉間，除了看月亮數星星、捉低唱的蟋蟀，尋高歌的鳴蟬，一切娛樂皆為幼稚的重複。正月裏耍龍燈，可要算是最為有趣的了。
邀來三五頑童，紮就五六草把，用木棍一串，草繩一連，便做成“龍燈”，於是我們在田埂上舞龍，在山坡草坪中雜耍，從東家舞到西家、從村頭鬧到村尾。裝備雖然簡易陳陋、行為盡管幼稚滑稽，但也足夠讓我們興奮快樂於童年的每一個正月。
就這樣天真地舞玩著草把龍燈，直到能趕得攏羊牽得動牛的年齡，一個稍長的夥伴進了一回城，聽他神乎其神地海吹：德江的街道比咱們村前的田埂還要多、比咱們雜耍的草坪還要寬，德江的龍燈那才叫安逸，有好長好長……
於是每逢過年時節，總纏著爸媽鬧著進城看龍燈，失望越多，希望就更加急切。直到後來，大概已經進了小學四年級了吧，自己邀了一群夥伴，天剛放亮便開始翻山越嶺，正月十四到德江看“耍龍燈”。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真正領略什麼叫“鑼鼓喧天，人山人海”，盡管個子矮小，也擠在人的叢林中追著長龍從城東跑到城西，直到天昏地黑，才與夥伴一路吆喝著回家。好久好久，腦幕上始終翻騰著那歡快的長龍，在夢裏，常常跟隨著舞龍的長隊一直追到天邊，追著追著，竟然飛了起來，直到天上。
魂
曾聽人說起過草龍、火龍，也看過種種花樣翻新的舞龍，但都一一從記憶中刪去。可是每一次親臨目睹德江正月十四白天的舞龍、十五夜晚的“炸龍”，永遠都不能忘記的是那強烈的震撼與久久的激動。
正月十四，適逢縣城趕集，各單位、街道社區組織的龍燈隊、腰鼓隊、秧歌隊、彩車隊都上街遊行。晚上，各單位和居民燃放煙花焰火，慶賀吉祥，遊人如織。正月十五，中午繼續遊行，時間不長，但同樣熱鬧。人們早早回家吃過晚飯，準備晚上炸龍燈。
夜幕降臨，公安、交警及各街道治安辦都上街執勤，維持秩序。此時，臨街各家各戶門前，炮竹、煙花與自製的焰火堆放如山。人們把爆竹纏在長長的竹竿上，等待龍燈上街。人行道上密密麻麻地站滿了觀眾遊客。
龍燈一上街，全城立馬鞭炮齊鳴，響聲如山崩地裂，響徹雲霄。舞龍的土家漢子，褪去厚厚的冬衣，幾乎裸露全身，隻著頭盔褲衩。炸龍燈的人舉起無數根長長的竹竿，點燃鞭炮，在舞燈人的頭頂上狂轟亂炸，點燃自製的煙花，集中向赤裸的舞龍人傾瀉噴射。舞龍的人此時也更加瘋狂，哪裏的爆竹聲越密集、煙花的火光越明亮，他們就高舉著龍燈往那裏衝，他們在爆竹的喧囂與煙花的火光中興奮地呐喊、矯健地飛奔、激情地狂舞。此時，天地間隻剩下連綿的響聲與明亮的火光連同自己激動的心跳。在一片連著一片如排山倒海般的爆竹炸響聲裏，你可以盡情感受到土家漢子那近於野蠻的驍勇，粗獷的堅韌，野性中傾瀉著淳樸與熱情，強悍中凝聚著團結與堅強，一切皆可謂酣暢淋漓。這已不再是土家漢子在耍龍，而是土家人的精魂跟著時代的節拍在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