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裏,孟嬈都沒有再回鸞青宮住。

容珣將她安排在養心殿側房,吃穿用度都由扶柳送來,除了見不到孟貴妃以外,其它與鸞青宮倒沒什麼不同。

孟嬈知道,那兩人不歡而散,容珣或許對孟貴妃還心懷芥蒂。

她問容珣:“叔叔,你是不是和姑祖母還有些誤會?”

容珣似笑非笑:“怎麼會。”

孟嬈湊近了他一些,琥珀色的眼眸裏帶著些許探究:“那你怎麼不讓嬈嬈回鸞青宮住?”

容珣垂眸對上她的眼,微微彎唇的樣子透著幾分漫不經心:“太子的人還沒清除幹淨,嬈嬈留在養心殿,我會放心些。”

孟嬈偏頭:“真的?”

“嗯。”

孟嬈張了張口還想再問,容珣卻忽然抬起她的下巴,傾身湊近她。

暗光從身側罩下,容珣低眸凝視著她。燭火下的他眉似點漆,睫毛濃密遮住眸底光影,俊挺鼻梁下的唇色鮮豔仿佛塗了口脂。明明是親昵至極的姿勢,卻莫名多了幾分壓迫的意味兒:“不信叔叔?”

“沒、沒有!”孟嬈慌忙搖頭,麵上神情瞬間乖巧起來,“怎麼會不信叔叔呢,嬈嬈最喜歡叔叔噠!”

“放心,”容珣彎唇,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叔叔不是那樣的人。”

柔和的動作帶著些許安撫的意味兒,仿佛剛才一閃即逝的壓迫感隻是孟嬈的幻覺。

直到容珣出門後,躲在神識裏的柒才竄了出來,低聲:“宿主,他騙你的。”

“他就是那樣的人,就是介意孟貴妃那的話,就是不想讓你見她。”

“……”

明明心裏介意得要死,卻還是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

孟嬈甚至懷疑,如果孟貴妃不是她的姑祖母,隻怕早就和容鴻一樣,被容珣丟進暗牢裏了。

一旁的柒也深知這一點。

容珣誰都不信,隻信孟嬈。

像是溺死之人驟然抓住了一塊浮木,這個睚眥必報的男人,哪怕孟嬈之前騙了他無數次,他依然本能的去相信她。

所以當孟貴妃了那些話以後,再要容珣心裏沒有芥蒂,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問孟嬈:“宿主,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孟貴妃?我可以幫你。”

想起容珣剛才冷幽幽的眼眸,孟嬈哼哼一聲:“然後再被叔叔抓個正著嗎?”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柒是個憨憨,她真的懷疑,柒這個係統是專門來背刺她的。

柒訕訕地垂下了頭,聲音有些委屈:“宿主,我隻是想在走之前,再幫你做些事……”

孟嬈當然知道他沒有惡意。

柒的任務已經完成,過不了多久,他就會離開這個世界。

想起柒之前因為認錯男主,而內疚得團團轉的樣子,孟嬈眨了下眼睛,輕聲:“我讓扶柳代我給姑祖母報個平安,先不回去了……你再幫我查查,關於宣帝的事情。”

見自己總算有了作用,柒一改之前頹喪的表情,連連點頭道:“我這就去。”

-

一月底,皇城又下起了大雪。

容鴻自那日抱病後,便一直未曾早朝,朝堂上不免傳出了許多風言風語,然而容珣卻沒有透露任何有關容鴻的消息。

一些嗅覺敏銳大臣們,已隱隱猜出了容鴻或許遭遇了不測。等太子黨意識到事情不對,準備有所行動時,才發現朝廷內外已經完全在容珣的掌控之中。便是原本中立的一派,也逐漸開始向容珣傾斜。

當太子黨羽傳往清河驛的密信被趙安遞到容珣麵前時,容珣隻是輕笑了聲,五指微鬆任由紙張悠悠落在了地上。

“讓他們送。”

趙安愣了愣,彎腰撿起地上原封不動的信箋,心翼翼地問:“殿下不看看信裏寫了什麼嗎?”

微弱的光線從窗外照進來,容珣坐在木椅上,半邊身子陷在狐絨軟墊中。柔軟的絨毛映得他麵容雪白,眉眼低垂的樣子透著些許倦怠,食指扣著桌案,輕描淡寫道:“不用。”

“他們比我急。”

容瑜確實比他急。

原本打算等容珣和容鴻鬥個魚死網破之時,他再從清河驛起兵,打著勤王的名號鏟除逆賊,坐收漁翁之利。

可容珣把消息封鎖得太死,他在京外完全失了先機。

如今容鴻駕崩的消息尚未傳出,他若貿然起兵,就會被扣上謀逆的帽子;可若不起兵,等容珣把京中安置妥當,遲早也會進攻清河驛,等於將大好江山拱手讓人。

容瑜為了皇位籌謀多年,又豈能容忍?

幾番權衡之下,在信箋傳到清河驛的第三日,容瑜從清河驛起兵,直攻城西壩口。

霧蒙蒙的晨霜籠罩宮闈,養心殿內的殘燭還未熄滅。

宮女端著炭火走進房中,室內暖流將門旁的雪花融化。容珣搭了件外袍從榻上起身,墨發披散的樣子透著幾分慵懶,低聲問:“陳玨應付不來?”

趙安跪在地上,刻意放輕的聲音帶著些許急切:“太子手下全是精銳,而軍中近日流言四起,對侯爺實屬不利……”

容瑜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派探子在軍中大肆散布謠言。陳玨雖然被封為大將,可畢竟才過弱冠之年,其他幾位一同出征的將領早已戰功赫赫,自然不願意讓功勞被陳玨搶去。

有關前線的情況趙安絲毫不敢隱瞞,躬著身子道:“陸常宇在皇上在位時就頗受器重,如今隻要他做一個副將,心裏……心裏難免有些不服。”

“不服?”容珣輕笑了聲,精致的眉眼猶帶幾分睡意,輕描淡寫道,“殺了便是。”

兩軍交戰最怕軍心不穩,又哪有被個副將絆住腳的道理。

趙安躬著身子不敢答話。

若是能讓侯爺殺,早就殺了,他又怎會特地跑這一趟。

陳玨太仁慈了。

容珣長睫遮掩下的眼眸帶著冰冷的嘲弄之色,淡聲吩咐道:“讓狄元準備車馬,今日……”

隱約聽到裏屋窸窣的響動,容珣側眸往屋內看了眼,層層遮掩的帷幔下,姑娘白皙的腳丫不知何時露到了軟被外。

微皺了下眉,他壓低了聲音道:“下去吧。”

趙安沒明白這個“下去吧”是什麼意思,但見容珣神色冷淡,也絲毫不敢多問,連忙躬身退了出去。

-

房間內爐火暖得讓人倦怠,然而孟嬈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

迷迷糊糊中,總感覺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哪怕是在睡夢中,感覺也格外強烈。

孟嬈忍不住睜開了眼。

影影綽綽的光線中,容珣黑瞳宛如一潭幽水。

“……”

自從她和容珣同眠後,偶爾夜半醒來時,也會有這樣的情況。容珣睡眠不好,驚醒時經常會這樣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哪怕有過先例,孟嬈還是不可避免地嚇了一跳。

她試探性地喚他:“、叔叔?”

少女柔軟的指尖搭在手背上,容珣睫毛動了動,眸底暗色消了些,像是回過了神。

注意到他肩上披著的外袍,孟嬈輕聲問:“叔叔剛才出去了?”

床榻上的光線影影綽綽,容珣忽然垂下眼眸湊近她,暖紅色的燭光映在他半邊臉上,他漂亮的眼瞳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前線出了些狀況。”

出、出了些狀況?

孟嬈沒有絲毫政治賦,容珣也很少對她政事,如今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孟嬈不由地緊繃起來,下意識地問:“很嚴重嗎?”

容珣依舊看著她:“還好。”

還好?

還好為什麼要用這種眼神看著她?

孟嬈有些發懵:“那……?”

房間內爐火正旺,容珣薄唇被暖氣暈得嫣紅,墨發微散的樣子帶著幾分邪氣,垂著眼眸漫不經心道:“是陳玨領的兵。”

陳玨領的兵?

坐在床榻上的孟嬈愣了愣。

自從平陽那次以後,容珣從未和她主動提起過陳玨,孟嬈也隻是在太監口中,偶然得知了陳玨領兵出征的消息。

本來她還為兩人放下恩怨而高興,可如今聽容珣冷不丁提起,孟嬈心髒“怦怦”跳了兩下,也不敢確定容珣是不是吃醋了。

沒有半點兒要接話的意思,她卷翹的睫毛撲閃撲閃的,一張臉繃著,看起來警惕極了。

頗有幾分不上鉤的姿態。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半晌,容珣忽然伸手搭上她的麵頰。

修長的指尖一如往日般冰涼,輕輕撫過她下巴上的一塊肌膚,像是逗弄一隻貓似的緩慢摩挲著,弄得孟嬈又酥又癢,原本緊繃的臉不一會兒就漫上了紅暈。

孟嬈也不知道容珣是什麼意思,好像這個男人性就喜歡逗弄她的敏感部位,就要忍受不住想躲開時。容珣忽然笑了聲,收攏指尖將她的下巴抬起,問:“嬈嬈就不擔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