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1 / 2)

安城已入深冬,寒風刮得凜冽,等閑不會有人出門,可城中李家卻是門庭若市。高門大院之中,數位體態各異的婦人擁擠在會客廳內,或是竊竊私語,或是環顧四周。

金氏命人在廳房中添了兩把扶椅,安排在場的婦人坐下,又叫人奉上了熱茶,便坐在上首處,緩緩開了口:“在座都是這十裏八鄉有名的媒人,想必也知道我今日所為何事。”

輕歎了一口氣,金氏複而緩聲道:“我那孩子的婚事到底是要麻煩諸位的,我知曉各位難處,故倒也不必尋什麼門當戶對的大家千金,隻是好人家的,容貌品性過得去的,旁的倒也罷了。”

聞言,在坐的媒人婆子相互對視了幾眼,默不作聲。有幾個年齡稍大的婦人,端起了一旁的茶盞慢慢飲下,似乎是有意回避。

說起李家這位祖宗,方圓百裏的媒人沒有一個不知道的。

李家老爺先前是此地唯一一位舉人,之後做了官,因深諳官場之道,一連升遷四品,又高娶了金氏千金,夫妻倆人舉案齊眉,闔家美滿,可惜一直沒有子嗣。

直到李老爺年過四十,才有了李執這麼一個嫡子,舉家上下寶貝得緊,日日像菩薩似的供著,結果養出了個混世魔王的性子。

前幾年,李老爺年紀越來越大,身子骨愈發不好,便告老還鄉,與金氏在老家安城買了處大宅子安居下來。李老爺那獨子在京城時,便沒什麼好名聲,回了安城,更是天高皇帝遠,仗著縣太爺也得給李家麵子,平日裏越發紈絝,德行差得臭名遠揚。

如今這位紈絝已二十有五,李家夫婦不得不著急他的婚事,前前後後也請媒人說了幾門,但門當戶對的都對他避之不及,尋常人家也不願把女兒往火坑裏送。偶有些賣女求榮的門戶,將女兒送來結親的,卻又總會被李公子本人攪黃。

這一來二去,媒人便也懶得再管李家嫡子這麻煩事了,今日眾人都是金氏派人又是送禮,又是給錢,巴巴地使銀子請來的。

眼下,金氏的姿態可謂放得極低了,李家這樣的書香門第,又是京城裏當過差的,如今不顧媳婦的各種條件,隻求個好人家的,著實很難得了。

可惜,這也得李家那位紈絝點頭,於是便有媒人說道:“夫人,絕非是我們沒用心思,您這樣的門戶,我們怎敢不盡心辦事。便是給貴公子牽線,那也是精挑細選,隻是貴公子無心成家,這是我們無能為力的。”

金氏點頭,她明白是這麼個道理。她這兒子名聲是差,但以家世和相貌來說,在京城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絕不會連個夫人也說不上,現下隻是她兒子李執不肯點頭,“若是執兒有了中意的,必定會應允的,還是勞煩各位多多相看,我如今也沒有別的指望,唯有執兒的婚事是我的一塊心病,倘若各位能有一劑良藥,李家必當重謝。”

媒人們紛紛應下,但也隻是應下,轉頭便拋諸腦後。李家那混賬兒子的麻煩事,她們實在束手無策。

午間,金氏讓人擺了宴席,叫人將一幫子婦人婆子服侍好了,又親自將媒人們送出了李宅。

對於兒子的婚事,她極為上心,已經茶不思飯不想地連續操勞了幾個月,到現在還沒有一點兒眉目。勞心傷神再加之天寒地凍,沒能及時披上髦衣的她,便被冷風吹得咳嗽起來,由丫鬟攙扶著回到了臥房。

金氏披上一條厚實的絨毯,斜躺在貴妃塌上,撐著額頭不住的唉聲歎氣。

丫鬟為金氏倒上了一杯薑茶,放在她身側的高腳桌上,貼心地說道:“夫人切莫再傷心,公子的婚事是人生大事,這是急不來的,老爺本就身體不好,家裏都是由夫人操持,您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話說到這兒,金氏更覺一團悶氣,旁人夫妻到了他們這個年歲,連孫子都已經承歡膝下,再不濟兒子也能獨當一麵,將家裏操持得井井有條。哪裏像他們家這樣,辛苦攢下半輩子家業,卻養出這麼個混世魔王,成家不要,立業不願,文的武的樣樣不成,偏吃喝嫖賭學得門門精通。

金氏捧起薑茶,慢慢喝了口。飲茶間,一個修長身形出現在門外,映出黑漆漆的光影,單看這黑影,金氏便知道這是自己的紈絝魔王。

“給母親請安。”門口的人出了聲,這聲音是輕快的,除去輕快還帶了些沙啞。

金氏雖說對李執恨鐵不成鋼,但卻是一點兒都不忍心對他發火,隻是帶了些嗔怒說道:“早已日上三竿了,這會子請什麼安。”

說著,便繼續飲茶,並沒有叫李執進來說話的意思。光是為了他的婚事就夠操心了,要是再聽他說一堆渾話,不定被氣出個好歹。

“兒子剛起來就見母親送了好幾個媒人出門,想來母親又是為了兒子的婚事,所以特意前來問問母親。”門外的李執恭敬地曲腰道。

他雖然性子乖張,但人還是孝順的,對金氏和父親向來是和顏悅色,從不敢忤逆的。

金氏在塌上坐直了身子,對著門外道:“難得你還關心,進來暖和吧。”

金氏這邊話音剛落,還不等丫鬟前去迎人,那門便被李執“砰”地一聲推開了,隨後一個輕便的身形迅速閃進了房裏,站到了金氏跟前。往自己手上嗬了幾口氣,略有暖意後,李執嬉笑著說道:“娘,外麵可是真冷,那風嗖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