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餘波(1 / 3)

傅易連著奔波幾日,休整一宿,第二日還能領兵去支援劉將軍。韓鬆是全然沒有這樣的本事。那日大雨之後她就頭腦麻木,身體沉重。傅易走後她心弦放下,頓時倒在榻上不能起來。

韓鬆覺得隻是太累了。她暗忖自己怎麼如此脆弱不堪,心裏惱火。但身邊的朋友長輩似乎都很憂慮。殷昀抽空來看她,按了按她的脈,麵上難得有些不安。韓鬆覺得好笑,喃喃說道:“先生見麵時說‘孩童過於聰慧,恐怕不能久壽’,總不是當真的吧。”

殷昀打一下她的手,罵道:“小孩子亂說話。”

又嘲諷她道:“什麼‘過於聰慧’,江家的小兒子比你沒大幾歲,弈棋已經能擊敗他的老師,棋譜傳到我這裏。你這才到哪兒呢。”

韓鬆想指出是他自己說的話,但她太困倦了,隻說道:“那先生不要換走樂徵了。她看我年紀小,不敢信我,也不算什麼錯。”

殷昀教訓她道:“禦下沒有法度,就會引發禍患,你之前那個使女已經是……”

他說了一半,看到韓鬆躺在席間眼巴巴地望他,歎了一口氣,說道:“那好吧。”

*

她睡了三天,總算又好起來,照常去謝冰處讀書。但謝冰似乎也或多或少被她驚嚇,反思起教育策略。他與一些文員討論春汛的事務,見她想坐在一邊聽,反而命她出去。韓鬆想找殷昀問傅易的消息,也不知道他在哪裏。她悶悶不樂地在官署庭院裏走動,攀到青石砌的園圃邊沿,伸手撥弄一株樹上新發的綠葉,忽有人在後麵叫道:“小女郎,小女郎!”

韓鬆有些驚奇地回過頭去看。見幾尺之外站著那日謝冰密謀時叫來的兩位年輕武官。叫她的是身材高大,麵相開朗的周持。季殳站在他後麵,思量地觀察她。

周持看起來也有些不好意思,好聲好氣地說道:“你認得我們嗎?”

韓鬆道:“周隊長。季隊長。”

她站在景圃邊沿,稱呼兩位軍官,也不行禮,其實是很傲慢的樣子。但她自己沒覺得,對方也不在意。周持問道:“小女郎,你是誰家的孩子?”

韓鬆望他們一眼,說道:“傅。”

兩人反應很奇怪。周持大聲哀歎,在自己掌心敲了一記。季殳笑一下,拍拍他的肩。

周持抱怨道:“怎麼就有這麼大的孩子!”

季殳道:“願賭服輸。”

他伸出手去。周持一臉懊喪地從腰間掛帶裏掏出一柄鑲彩紋的匕首遞給他。

韓鬆奇道:“你們拿我賭錢嗎?”

周持當即道:“不是!”

韓鬆露出懷疑的表情。他馬上改口道:“你不要告訴你爹爹,我......季曲長送你好玩的東西。”

這禍水東引過於明顯了。韓鬆覺得有趣。她揚起眉毛,作出生氣的樣子,又去看季殳。季殳腳上踢了周持一下,臉上倒還從容自若,問道:“你會下棋嗎?”

韓鬆搖搖頭。季殳仿佛鬆了口氣。沒有棋盤,他也不在意。他就地坐下,折了一枝小樹枝,就著新鮮汁液在石板上劃出一副簡略的縱橫網格和圓方棋子,開始教她下法。韓鬆從景圃上跳下來看,學他一樣席地坐下了。他出幾個小題讓她解。韓鬆說對了前麵幾個,新的一個難度陡增,她走了兩步,半晌也接不下去。

季殳看她聚精會神,笑道:“我教你下一步怎麼走,你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怎麼樣?”

韓鬆道:“你問吧。”

季殳道:“你叫什麼?”

韓鬆道:“青霜。”

季殳給她一個提示,她想出了後麵兩步,又頓住了。季殳問道:“你早上來做什麼?”

韓鬆道:“我找謝先生讀書。”

她又走一步,覺得似乎該從頭來看,一手支著下巴深思起來。這時候周持在一邊警告地拍一下季殳的胳膊。季殳不以為然地看他一眼,手裏劃了一棋子。問道:“你從哪裏到綿城?陸路還是水路?”

韓鬆道:“走陸路過來的。”

如是又走了幾步,季殳冷不丁問道:

“桃源來的那天晚上,是你去阻止謝先生的嗎?”

韓鬆隨口道:“是。”

“那薛都尉是誰殺的?”

此時周持尖銳地說道:“季無刃!”

韓鬆反應過來是在套她的話。她倒也沒料到有人會專門設計她,惱火地抬眸看他們。季殳似乎也有點難堪,但他唇邊含笑,眼中很興奮。韓鬆說道:“季曲長的字想必是長輩取的。”

季殳愣了一下,道:“是。”

韓鬆說道:“畢竟曲長做事,很是不遺餘力。”

她說完這話,也沒看兩人表情,繼續研究棋局。半晌季殳說道:“對不住小女郎,是在下欺你年幼,冒犯了。”

韓鬆道:“你別走。教我走完這個。”

季殳也沒拒絕,兩人又來回走了一陣。韓鬆逐漸摸到門徑,覺得著實很有意思。忽然遠處有隱約號角聲。周持拍一下季殳的肩,說道:“該走了。”

韓鬆不滿道:“等一等!”

季殳道:“我再給你一個題。你慢慢想。”

他於是又在石磚上潦草畫了一幅圖。兩人匆匆離去了。

這題果然很難,韓鬆便把隱約的不快忘卻了。她手裏拿小樹枝畫了幾個解法,坐在石磚上研究到日中。官署裏人聲大作,她也渾然不覺。忽然有人走近把她從地上一把抱起。她落在對方懷裏才醒過神來,是傅易回來了。

*

韓鬆歡呼一聲去摟他。傅易麵上帶笑,神色很放鬆,還換了一身常服,應該是得勝歸來。但見她袖子上粘著草葉細土,手裏還抓著樹枝,有些責怪地說道:“你一個人坐在地上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