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聿怔了下,複又冷靜埋下頭朗聲道:“兒臣鬥膽,懇請父皇允許兒臣過幾年再議婚。”
父皇竟想著把林青槐的妹妹指給自己?
這事萬萬不可答應。自己被打一頓都是輕的,搞不好林青槐會跟自己翻臉絕交。
他如今可不是自己的近臣,隨時都能辭了大理寺的差事,如靖遠侯一般當個富貴閑人離自己遠遠的。
“你是瞧不上榕哥兒的妹妹,還是不想太早議婚?”建寧帝眯起虎目,饒有興味地打量他。
方才那麼大的事他都應對自如,提到指婚卻變了臉色。
榕哥兒那妹妹有這麼嚇人?聞野可是說的天上有地上無,世間再難找出比他女兒更好的女子。
以他對聞野的了解,有八成是真的。
“青榕的妹妹自然是極好的,是兒臣不想太早議婚。”司徒聿聽出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定了定神,不疾不徐分辨,“便是要指婚,也該是二皇兄在先兒臣在後,免得朝中大臣覺得父皇偏心。”
大皇兄結黨營私被揭發,父皇非但不著急,反而操心起自己的婚事。
難道父皇一早知情,並有意縱容大皇兄?
那二皇兄的布置豈不是也在他的掌握之中……可上一世,父皇對二皇兄並未趕盡殺絕,否則自己也不會有機會,讓二皇兄暴斃,再將他藏在元聖宮。
司徒聿心思電轉,再看端坐在書案後的父皇,神色從容輕鬆,不禁慶幸自己沒提補湯下毒一事。
他也當了十幾年的帝王,同樣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哪怕是親兒子。
不過上一世,父皇在他的婚事上並不著急。
許是自己和林青槐重生,改變了許多事,以至於影響了他的決策?
“罷了,既然不急,這事便放一放。”建寧帝笑了下,悠悠補充,“聽靖遠侯說,榕哥兒的妹妹受了傷,要過一個月才能好。屆時你陪你母後去一趟侯府,親眼看看那姑娘。”
司徒聿:“……”
這不還是定好了嗎?
“下去吧,朕有些乏了。”建寧帝擺手示意他退下。
這小子也有穩不住的時候,還挺有趣。
司徒聿行禮退下。
走出禦書房,他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頭疼不已。
明日見了林青槐,須得將此事告訴他。
自己這邊拒絕不了,那就讓靖遠侯來。上京無人不知靖遠侯怕夫人,以他夫人向來灑脫隨性的性子,定然不會讓寶貝女兒嫁入皇家。
幸好,父皇隻是提了下沒直接指婚。
司徒聿坐上肩輿,煩躁闔上眼。
自己喜歡的人是林青槐,除了他,誰都不會娶。
若父皇一門心思,要將林青槐的妹妹指給自己,他還真沒有更好的法子去應對。
如今大皇兄這事揭發出來,自己還得找機會提醒父皇,給他和二皇兄封王讓他們出宮自住。
出宮後行動會自由許多,不用每回都提心吊膽。
心裏想著事,司徒聿回到元聖宮麵色還很陰沉,整個人冷颼颼的,嚇的陳德旺說話都不敢大聲。
“攬月殿那邊什麼情況,父皇是否允許我們前去探望大皇兄。”司徒聿停下來,麵上的燥意絲毫不加以掩飾,“可有提前打聽?”
陳德旺縮了下脖子,弓下脊背恭敬回話,“回殿下,奴去打聽了,可以去探望。”
司徒聿略略頷首,掉頭去攬月殿。
若自己是二皇兄背後之人,此時定會讓他什麼都不要做,以不變應萬變。
還有個法子,也可擺脫此事的影響——
賣蠢。故意去找大皇兄,讓所有人都懷疑他。
大皇兄手底下私養的暗衛,武功路數和許永壽家的護衛一樣,並不能說明什麼。
隻要沒證據,便打死不認。
不知二皇兄選了哪一種。
過了月門,二皇兄的身影出現在回廊裏,麵色略顯蒼白,腳步也有些淩亂。
司徒聿在心底冷笑了聲,抬起眼皮,慢條斯理地笑問,“二皇兄今日不用上課?”
看來二皇兄選的是第二種。
“太傅今日告假,我等無需上課。”司徒修麵上劃過一抹慌亂,佯作鎮定地擠出笑摸樣,“三弟今日沒去大理寺?”
“大皇兄被父皇禁足,我也被父皇叫過去問話。”司徒聿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嗓音略顯疲憊,“在禦書房外等了許久,也不知大皇兄犯了何事,二皇兄素日裏跟大皇兄要好,他可有透露一二?”
司徒修緩緩吸了口氣,穩住心中的驚濤駭浪,麵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今日一早,宮裏宮外都在說林少卿瀆職,私放案犯出天牢,其長子林庭兆欲謀害堂弟林青槐一事。
他聽聞這父子二人都進了大牢,險些沒嚇死過去。
西山一事他也有份。
不過他與大皇兄不同,隻與林庭兆合作且沒留下任何把柄。
他也不曾告訴大皇兄,靖遠侯掌管著整個皇城禁衛的選拔和訓練,還是京外屯營幾萬兵馬的副統領一事。
西山之事敗露後,他便一直留意大皇兄的動靜。發現大皇兄被三弟盯上,他以為自己可以高枕無憂,孰料三弟竟也注意到了自己!
如今大皇兄被禁足,三弟是騰出手來對付自己了嗎?
他發現了什麼?!
司徒修狠狠壓下莫名湧起的恐懼,神色凝重地跟他打機鋒,“大皇兄未有細說,我猜該是結黨營私被父皇抓了把柄。”
“難怪父皇會將他禁足。”司徒聿正色看他,嗓音也跟著低下去,“二皇兄……父皇如今正在氣頭上,你我都要注意些,便是沒做過這些也不可大意。”
二皇兄的問題比大皇兄還嚴重,能瞞天過海將人塞到大皇兄眼皮子底下,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給父皇下藥。
方才,他乍見自己時麵上有明顯的慌亂,不似在賣蠢。
不過他既然選了第二種,自己作為弟弟,自是要好好配合一番。
“三弟說的是,我會注意不去惹父皇。”司徒修笑笑,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隨意,“我約了賀世子他們幾個去文奎堂選筆,你要不要一道去?”
司徒聿微笑拒絕,“不了,我去看一眼大皇兄,一會回文泰殿補眠。”
他想拉攏賀硯聲?
那他可要白費功夫了,賀硯聲那老匹夫可不是誰都瞧得上的。
“那我先走一步。”司徒修負手往外走。
司徒聿回頭看著他走出去,獨自在廊下站了片刻,也轉身離開。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沒必要再去見大皇兄,他是真不知道補湯下毒一事,不用浪費精力。
回寢宮歇了會,靳安來回話,在宮裏待的時間超過十年的宮人,共一千多,能接觸到禦膳房和上陽宮小廚房的人,有兩百多人。
除此之外,各宮妃子的都申領過補藥單子上的補藥,太後那邊尤其多。
“想辦法查下皇祖母宮裏,領了這些補藥燉湯後,都是皇祖母一個人喝,還是送去了上陽宮。”司徒聿闔上眼,修長幹淨的手指曲起,輕輕在腿上敲了敲,“上陽宮那邊不用管,免得被發覺。”
皇祖母時常給父皇送吃的,想除掉他們父子的人,若是借著皇祖母的手行事,沒人會防備。
“是。”靳安埋頭應聲。
“小滿那邊什麼情況。”司徒聿睜開眼,眼尾染著淺淺的猩紅。
“殿下要查的那女子曾到過保平,更多的消息要小滿入京才知,他大概還需五日才到。”靳安偷偷看他的臉色,“神機閣一切如常。”
司徒聿點點頭,擺手示意他退下。
秦王叔身邊那宮女果真還活著,等明日見了林青槐,得好好與他商議下一步動作。
……
過了午時,連著下了幾日的春雨終於歇了,天上的雲層也薄了許多,能依稀看到一絲淺淺的籃色。
林青槐窩在清風苑暖閣的太師椅上,眉飛色舞的給哥哥講昨夜抓人的經過,笑容明媚張揚。
“下回可不許這麼胡來,爹也不管管你。”林青榕聽得一顆心七上八下,好容易才安穩落回肚裏,麵上浮起促狹的笑,“今日娘親帶人過來給我量身,我長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