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遙遠的豆滿江
父親臨終的時候,囑咐我明年春天一定回豆滿江看望爺爺
和大伯。他們長眠在那裏很孤單。我莊重地點點頭。父親合上眼
睛放心地走了。
父親在世的時候,他都會在每年春天的時候去看望他們。
沒有父親的日子,春天來得很遲,但還是姍姍來到了。我開
始準備行裝回故鄉完成父親的夙願。列車在黑夜裏呼嘯前行。坐
在車廂裏,看窗外閃過的星星,就很容易想起親人。
路途很遙遠。列車喘息著停靠在邊陲小站的時候,已是下午
了。午後的陽光不暖也不黏,落在身上沒有什麼感覺。冷峻湍急
的豆滿江匆匆向東流去。硝岩上的金達萊花有的開著,有的謝
了,花瓣落在江水裏打著旋兒漂遠了,像笑著跑過去的少女。遠
處青山如黛,紫霧氤氳,一切景物似乎模糊了。
我輕輕地來到爺爺和大伯的墳前,生怕驚醒了睡在下麵的
親人,但還是驚飛了幾隻翩翩的蝴蝶。爺爺的墓碑比大伯的高,
坐北朝南像相攜的父子倆深情佇立在江邊。我擺上了帶來的祭
品。把酒樽添滿後,用父親生前敬酒的方式將酒灑在墳前,酒很
快被泥土吸幹,像爺爺生前那樣一飲而盡。我又為他們各自點了
一支煙,青煙嫋嫋娜娜飄升到天空,好像就走出來了他們的身
影。想著父親的囑托,想著父親也已離去,而今卻天地兩隔,雲水
003
異方,不由得淚水湧了出來。
爺爺一生都沒有離開過故鄉。老家原來是在豆滿江東岸居
住,因抗稅痛打了黑心的地主後,才逃到江西岸來謀生。爺爺很
勤勞,靠耕種著幾畝水田把兩個兒子撫養成人。大伯沒有上過一
天學,終日在水田裏耕作,腰都累彎了。那時地下黨工作隊進了
村,受黨的教育,大伯不到二十歲就加入了共產黨。那時遼沈戰
役剛剛打響,為了補充兵員,大伯響應組織號召上了前線。那時
爺爺得了很重的哮喘病,幹不了重活,家裏的農活都要靠大伯。
哥倆怕爺爺不讓大伯參軍,商量要瞞著爺爺深夜出發。出發的那
個夜晚月光很亮,父親送大伯到村口的時候,回望家中那處茅草
房,發現爺爺拄著拐杖站在院子當中,夜風掀動著他的白發。他
站在那裏不停地向他們揮手告別。大伯眼睛一熱,頭也沒回地去
了前線。大伯走後,爺爺大病了一場。不久,大伯從前線回了一封
信,告訴家裏他在四野三縱隊突擊班當戰士,部隊正在攻打四
平,讓爺爺放心。可僅隔兩個月,部隊就派人來到家裏送來了大
伯陣亡的消息,並捎回了大伯走時穿過的衣物。大伯犧牲得很壯
烈。為了掃清攻城的障礙,他負重傷後爬伏在鐵刺網上,讓戰士
們踏著他的脊背衝上前去,開辟了通往勝利的筆直通道。當戰士
們將犧牲的大伯抬下陣地的時候,他已經血肉模糊,仍怒目直視
前方。部隊為他追記了一等功,並送來了烈士榮譽證書。
爺爺沒有落一滴淚,他默默地安葬了大伯。墳裏埋著的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