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猛地一下彈坐起身。

葉米臉色發白,滿頭大汗,驚魂未定地看著四周陌生又熟悉的環境。

幹裂掉渣的泥土牆壁,聯排的大通鋪,四處堆積的雜物,還有糊在窗戶上,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的破報紙。

在這間專門供給知青居住的屋子裏,葉米足足住了五年,最後更是直接病死在這裏,所以她對這裏熟悉到幾乎無法忘記。

可裏頭擠擠挨挨堆滿的各種東西卻又透出幾分陌生,沒有日後那種稀疏的寬泛感。

因為這間原本居住著八個人的小房間,最後也就隻剩下她和另外兩位女知青,其他的不是家裏有關係給弄回城,就是撐不下去,幹脆找個當地人嫁了,搬出去和丈夫一起住。

所以她這是個什麼情況?

葉米愣神間,半掩的木門被人用背脊頂開。

一位梳著□□花辮,穿著灰色土布棉襖的圓臉女孩手裏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中藥,小心翼翼地走進來。

她叫高媛,是葉米下鄉插隊,同住一間屋的知青之一。

一轉身,高媛就對上葉米還透著迷茫的杏眼,當即揚起那標誌性的大嗓門:“可算醒了,身體還難不難受?正好藥煎好了,趕緊起來趁熱喝。”

葉米腦子還不清醒,下意識地道一聲謝,接過高媛手裏的碗,低頭一口氣將這碗苦到嚇人的藥給喝了。

剛喝完,碗還沒放下,嘴裏就被塞了一小塊紅糖。

甜滋滋的,卻是多年都沒嚐過的美味,一下子就驅散了藥水帶給她的苦澀。

見葉米貓兒似地瞪圓了雙眼,高媛忍不住伸手,在她毛絨絨的小腦袋上呼嚕了一把。

“怎麼看起來傻乎乎的,該不會是發燒燒傻了吧?”

發燒!

一聽到這兩個字,葉米就忍不住渾身一抖,帶著股抑製不住的恐懼。

畢竟她前世就是活生生發燒燒死的,而且就在這間屋裏。

那種隻能直挺挺躺在床上等死的感覺,太絕望了,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嚐試一次。

想起前世的死,葉米突然記起臨死前似乎有人在她病床前說了很多話。

說她隻是個陰險惡毒,陷害女主下鄉的小炮灰,還可憐她沒等到幾個月後的回城機會,就那麼病死在這片窮苦的土地上,永遠回不了家。

“葉米,你不會真的傻了吧?”

高媛的大嗓門拉回葉米遊離的思緒,她立即回神,勉強笑笑:“沒,隻是剛醒,腦子跟漿糊似的,還迷糊得很。”

“那你趕緊再回去睡一覺,好好休息。”

高媛扶著葉米的雙肩,強勢地給她按回被窩裏,還搬來了隔壁自己的棉被,一起疊在葉米身上,好讓她能多暖和暖和,最好發發汗,將病根都給排出來。

“那個紅糖……”小手從棉被底下伸出來,揪住高媛的衣角:“我會想辦法還給你的。”

高媛和她一樣,都沒有家裏補貼,女孩子力氣小,又幹不了什麼農活,每天賺的工分連養活自己都夠嗆,紅糖是個珍貴東西,她不能白白占人家便宜。

“這紅糖可不是我的。”高媛衝著葉米擠眉弄眼:“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哪裏能拿出這種好東西。”

“那是誰的?”葉米呆呆地問。

這裏除了天生熱心腸的高媛,還有誰會對她好?

“是景子恒托我給你的。”

景子恒……時隔多年再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葉米不禁一陣恍惚。

她想,她已經知道自己回到了什麼時候。

現在應該是七五年,她死的兩年前,也是她下鄉的第三年,今年她才十八歲。

在這一年裏,發生了一件讓葉米印象深刻的事。

她在那一年的大冬天掉進湖裏,差點淹死,還好被路過的景子恒給及時救起。

事後發了場高燒,躺了將近一個星期才好。

結果病好後出門卻發現自己的名聲壞了,大家都在說她為了勾引景子恒,故意跳到水裏,為得就是訛上人家,逼著人娶她。

還說她被救上來的時候衣服散了,兩人緊貼著身子,嘴貼著嘴,什麼清白都沒了。

說得有鼻子有眼,要不是葉米就是當事人,都差點信了這些鬼話。

壞了名聲,如果葉米不能嫁給景子恒,那她未來的日子必定不好過。

一些二流子會覺得她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人,有事沒事就愛來欺負她,其他人會用各種有色眼光一直盯著她,在她背後議論紛紛,隻要她做事稍有差池,就會被無限放大,又編排出一大段亂七八糟的流言,用來證實先前的壞話。

這些不是葉米的臆想,而是她後來的親身經曆。

景子恒是個好人,他願意為葉米負責,哪怕他救下葉米很可能是一場算計。

可葉米當年,卻不識好歹地拒絕了他的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