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偷梁換柱 潭深鎮舊事特別篇(二)鑽石加更合更(3 / 3)

但是就算魏瞎子這麼說,他也不後悔。

因為他知道,如果真的單單為這個賭約,為著菊花,對魏瞎子這個王八蛋見死不救,他約略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所以……”魏瞎子慢條斯理的說道:“這件事情,其實最要緊的是菊花,菊花選誰,那就是誰。”

話說的輕,可是卻在楊不歸心裏蕩起了漣漪來。

魏瞎子,這是嘴硬心軟死要麵子,他明明知道,菊花心裏的人是誰。

讓菊花自己選,也就等於,他自己退出了。

楊不歸“嗤”的一聲笑了,也許,魏瞎子沒他看上去那麼王八蛋。

“笑什麼?”魏瞎子伸手撈了一把桃花瓣在手裏撚了撚,桃花的香氣一霎時更濃鬱了:“反正,我就希望菊花過得好。你呢?”

“淨你媽的廢話。”

兩個少年忽然同時的笑了起來。

能喜歡上同一個女人,再怎麼牽強,也算得上是個共同點。

有共同點的人,往往是很容易成為朋友的。

他們倆在溶溶月色下麵起身,披上了衣服,下山去了。

楊不歸家裏因為他真的“不歸”,還點著燈火,推門進去,先被大哥打了一拳:“大晚上的,你小子上哪兒野去了?”

楊不歸勾了薄唇,沒說什麼,隻是笑。

大哥怔了怔,就算手舉起來預備打第二拳,也終究沒有落下去,嗬斥到了嘴邊,也變成了一句:“你……你早點睡。”

“大哥,”楊不歸坦率的說道:“別為了菊花的事情覺得對不起我,跟你沒關係,真的。”

“老二……” 大哥抿了抿嘴,想說什麼,終究沒說出來。

楊不歸脫衣睡覺,覺得渾身輕鬆,仿佛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曆險,並不是為著去獵殺水鬼,而像是去泡了個帶著桃花味道的澡。

舒服,今天晚上,能做個美夢了吧?

就知道,夢是反的。

那一頭魏瞎子濕淋淋的到了家,自然也是被父母從頭摸到腳,連連問有事沒事。

魏瞎子沒說別的,隻說要睡覺。

他就算再怎麼強撐著,也知道自己輸了。

但是好歹麵子沒輸。

菊花……菊花……

正要回臥房的時候, 他倒是被父母給叫住了:“你說你,都是快成家立業的人了,還毛毛躁躁的跟個小夥子似的,以後你當了人家丈夫,當了人家爹,可萬萬不能再敢這種事情了。”

這個話……

魏瞎子回了頭,望著父母:“什麼意思?”

“劉菊花答應成親了。”他父母掩不住的是個得意:“到時候,咱們魏家得了劉家的風水術,找起了長生來,自然是更如魚得水了,你別說,菊花自己就是這一代姑娘裏麵最拔尖兒的,以後你跟菊花在一起夫唱婦隨,說不定,長生就被你們給找到了,那到時候,光宗耀祖,流芳百世……”

“菊花答應了?”除了這一句,魏瞎子沒聽見去別的廢話,直眉瞪眼的就問:“她怎麼會答應的?”

“你說什麼胡話,她怎麼會不答應?”他父母倒是被他問的莫名其妙:“劉家現在勢單力孤,當然需要裏強一些的親家了,咱們家,不是最好的人選麼!等到了長生真的被你們倆給找回來的話……”

照著菊花的性子,她不樂意,就沒人能逼迫她。

魏瞎子擰了眉頭,這是怎麼回事?

他不過是跟楊瘋子出去捉了一次水鬼,怎麼事情就變了苗頭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我明天見見菊花去!”

“不行!”他爸媽卻不容置疑的說道:“兩口子新婚之前,不許見麵,你不知道?別給我添麻煩,不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是啊,潭深鎮一直都有這個風俗,已經定下了婚約的雙方,在成婚之前是絕對不能見麵的,不然的話,夫妻必不長久,傷子嗣傷福氣,是天大的忌諱。

自己確實是真喜歡菊花,但是……

第二天,又是楊不歸還沒睡醒的時候,四妹妹又偷著進來了,直接在楊不歸的耳朵旁邊大喊了一聲:“起床啦喂!”

楊不歸一個激靈,還以為失火了,轉臉看見了壞笑著的四妹妹,擰了眉頭翻身就朝裏躺下了,重新把被子蒙在了頭上。

“二哥,二哥,你別睡了!”四妹妹伸手去抓楊不歸的頭發:“我聽說了一件大事。”

“什麼大事?”楊不歸的聲音在被子下麵甕聲甕氣。

“劉菊花要成親了,跟魏家那個魏瞎子!”

這話雖然是四妹妹又脆又甜的聲音,於楊不歸來說,卻不啻於一個五雷轟頂,他從被臥之中猛地坐起來,一把抓住了四妹妹的手:“你聽誰說的?”

“街坊鄰居都知道了,劉菊花她媽還跟魏瞎子她媽一起挎著籃子往金玉裏去買最好的緞子預備成親時候做被子呢!”四妹妹被楊不歸嚇了一跳,生怕楊不歸那個手勁兒,將自己的手腕子給生生的捏斷了,趕緊把手縮回來,說道:“不信,不信你問問去。”

婚事……

楊不歸跟魏瞎子一樣,不,應該說比魏瞎子更了解菊花,她不答應的事情,別人誰也沒法子替她做了決定。

問問……就問問。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楊不歸爬上了劉菊花家的矮牆,咕咕咕咕的學布穀鳥叫。

那一扇小窗子打開了,劉菊花探出了頭,看見了楊不歸,吃了一驚:“你怎麼來了?”

楊不歸胸口有點發酸:“我不能來麼?”

“當然不能來了!”劉菊花忙說道:“這你都不知道?”

“你說的是婚事?”楊不歸扯了扯嘴角:“你真的答應了?”

“為什麼不答應?”劉菊花居然羞澀的笑了:“我等了老長時間了,也算得償夙願,你……”

好一個得償夙願。

正這個時候,屋裏響起來了睡意惺忪的聲音:“菊花,你跟誰說話呢?”

“沒誰,我,我說夢話了剛才……”

說著,劉菊花低了頭,對楊不歸急匆匆的說道:“你快走吧!這會兒不合適見麵,你別來了,以後……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說著,臉一紅,先把窗戶給關上了。

關的幹脆利落,一點猶豫都沒有。

以後,以後,是她跟魏瞎子的以後麼?

楊不歸不知道自己那一天是怎麼從矮牆上滑下來的,更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的家裏。

隻是,再見了大哥,他開了口:“大哥,今年,咱們家還缺長生行者麼?“

他大哥倒是愣了:“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當長生行者。”

大哥不聾,四妹妹都知道的事情,他沒可能不知道。

他歎口氣,說道:“要當長生行者……”

“我知道,我都知道。”楊不歸吸了一口氣,說道:“找不到長生,一輩子不能回潭深鎮,這是對列祖列宗的交代。”

大哥心頭也顫了一下,艱難的張了口:“你才十七,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勸你考慮考慮,當長生行者,居無定所,風餐露宿,這一輩子連個家也……”

“我要什麼家?”楊不歸扯開了嘴角笑了:“長生行者,總得有人去做,我願意去做。”

“你要是反悔了……”

“當長生行者,一輩子不能反悔,長生香囊裏麵裝著的,是對祖宗的承諾。”

楊不歸是楊家人,哪一條規矩他不懂?

大哥就明白了,他心意已決。

也是……劉菊花的事情,讓潭深鎮對老二來說,成了傷心地。

誰願意留在傷心地呢?

在劉菊花跟魏瞎子大喜的日子裏,鑼鼓喧天,不大的潭深鎮滿是喜氣,楊不歸穿上了四妹妹做的鞋,戴上了大伯給的長生香囊,一身嶄新的青布衣衫,背了小小的行囊。

他站在了街角,看那一場讓人羨慕的盛典。

跟夢裏一模一樣,隻可惜,他沒能跟夢裏似的,看到菊花那張掀開了紅蓋頭的明媚笑臉。

夢畢竟是夢。

他轉了身,走在了跟迎親隊伍正好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踏在了自己的影子上。

前麵的路還長。

而一番喧鬧之後,劉菊花和魏瞎子終於到了入洞房的時候。

劉菊花在蓋頭下麵,心如鹿撞。

終於,在瑩瑩燭火下麵,她的蓋頭被掀開了,見到了自己新郎的麵孔。

她的晶瑩瞳孔驟然一縮:“怎麼是你?”

“啊?”魏瞎子倒是也怔了:“怎麼不能是我?”

“魏瞎子,你別跟我開這種玩笑,鬧洞房也不是這麼鬧的!”劉菊花一把甩開了那個蓋頭,將魏瞎子逼迫到了桌子邊緣:“楊不歸呢?”

“楊不歸?”魏瞎子這才明白了過來劉菊花為什麼答應這門婚事了,滿口是個苦笑:“你們家裏人,跟你說,你這個婚事,是跟楊不歸的?難怪……難怪你答應了……”

聰明如劉菊花,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發生什麼事。

偷梁換柱麼?

玩兒的是紅樓夢裏麵給寶玉的把戲?

他們以為自己是誰?哄騙到了洞房裏麵,就能按著他們的意思,打落牙齒肚裏咽?

她不是戲台上的寶玉,她是劉菊花!

纖纖玉指一把掀了桌子,水晶油燈玻璃盞,琳琳琅琅的打了一個粉碎。

難怪……難怪自從有了婚姻,家裏人一步也不許她下樓,隻讓她沒日沒夜的作嫁妝,根本沒法子跟別人接觸,難怪楊不歸那天爬上了矮牆!

是啊,他不會讓婚事有閃失,怎麼可能誠心去犯婚前見麵的忌諱?

是她自己太傻。

“菊花,菊花你冷靜點……”

誰也聽得出來,劉菊花把洞房花燭夜鬧了一個天翻地覆,誰都知道她那個烈性。

但是誰也沒想到,劉菊花一把將自己身上的紅嫁衣拉扯了下來,推開門就走。

“菊花,菊花你這是幹什麼……”她爸媽早知道這一夜肯定不好對付,也事先“埋伏”在了洞房外麵以備不時之需,果然,女兒真鬧騰起來了:“事已至此,你跟思成的婚事已經成了,你再折騰,除了丟麵子,還能得到什麼呢?”

他爹也勸著:“菊花,你不給自己的名聲想,也給咱們劉家的名聲想想,爹媽這也是為了你好,思成哪兒點不比楊不歸強?你這是被他迷了心竅啊,等到以後,你就懂得爹媽的苦心……”

“我劉菊花,從今天開始,跟劉家一點瓜葛也沒有。”劉菊花將她爸媽的手全擋開了,單薄的身影像是利箭一樣衝進了茫茫夜色之中。

“菊花,菊花你上哪兒,你讓你爹媽從此以後怎麼做人呀……”

她毅然決然,根本沒有理會身後的聲音。

楊不歸……楊不歸,你不能真的人如其名,永遠不回來!

她記得很清楚,她曾經問過楊不歸:“你的名字真正不吉利,是怎麼取的?”

“哦,”他淡淡然的答道:“我媽快生我的時候,我爹出去跑買賣,就再也沒回來過,我媽生下了我,盼著我爹回來取名字,但是我爹總沒來,後來我娘也沒了,就留下了這麼個名字。”

讓人……惻然。

那個時候,劉菊花就決定了,自己陪著他。

話不能食言。

可惜,本來是一對人。

一輩子,卻有許多的擦肩而過。

但是終究老天爺沒忘了那一對青梅竹馬,無惡不作的長生也算是最後做了一件好事。

將他們兩個本來斷開了的紅線,重新的係在了一起。

歲月無情,想改變什麼,就改變什麼,誰也敵不過。

“有的時候想想,這一輩子, 還真是個韶華枉付,”二姥姥現如今是二姥姥了,再也沒有了當年那個幾乎辣眼睛的美貌,隻在眼睛裏,留了隻有劉菊花才有的鋒芒:“不歸,你還真就不歸。”

二姥爺現如今也是二姥爺了,當然也失去了那個風華正茂,宛如失去了光澤的貴金屬,隻剩下了滄桑,他粗糙的手指頭眷戀的摩挲著那外孫女婿孝敬的避水珠:“好飯不怕晚,到頭來你吃上了沒有?所以嘛,不過是個晚歸。”

“這話倒也是,回來了,就好。”二姥姥覺得十分知足,人就是這樣,人貴知足,千金難買老來樂。

“沒錯,回來了就好。”二姥爺嘴裏這麼說著,眼睛還是隻看向了那避水珠。

二姥姥打算假裝沒看到,她滿足的閉上了眼睛,開始做一個午後的美夢。

二姥姥早在宅子裏麵種了好幾棵的桃花樹,還預備著在桃樹旁邊,安幾個搖椅。

她還想著看開春的時候,那桃花瓣粉紅豔豔的落滿二姥爺肩頭的那個景象。

那景象真美。

美的讓人一輩子也忘不了。

有生之年不知道能見幾次?她也不在乎,能見到就行。

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