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將至。
風獵獵。
冷。
高山下。
枯樹旁。
一個木盆。
一泓水。
水浮動。
隱隱可見冰淩。
一個少年,全身赤裸,端坐盆中。
一株老樹,不長了幾年還是幾年,鐵一黑的樹幹,靜靜矗立在那裏,似早有疲憊之態。一枯枝,形似虯龍、粗如人腰,生得歪歪斜斜張牙舞爪,恰好懸在少年耳旁。
一領麻單衣,就掛在枝頭之上。
風吹過,徹骨寒。
粗壯的樹枝,連同那些衣物,霎時一陣抽搐的晃動。
少年臉色青白,目迷離。
仿佛已凍僵。
宛如石雕的身軀,渾無片紗,靜坐盆中。
似要凍結的水麵上,卻泛起層層極其細微的漣漪。
看得出,他也怕冷。
俊的臉龐,兩頰的肌肉繃得硬如鐵板。
或是早咬緊了牙關。
他其實也很怕冷。
他隻是在拚命忍耐。
突然,他伸出了一隻手。
濕淋淋的手,朔風一吹,立刻變得蒼白,渾如冰雕、幾透明。
手上,一張不從麼地方摸出的紙。
雪白的紙,血紅的字。
字字如血,直刺得少年一個激靈:劍客,無,籍貫不詳,長約八尺,年弱冠,麵白無……
他是一個劍客。
現在,他要去殺一個劍客。
一頁幾乎等同於廢紙的箋,除了言辭模糊,甚至連一個畫像都不曾有。
但他卻分明看到了他。
看到了他的身,看到了他的麵,看到了他微閉的雙眼,看到了他一雙蒼白幹枯的手。
他甚至聽到了他的呼吸。
僅憑那一頁紙,那幾句話。
他要去殺了他。
他隻會殺了他。
他從不會出錯。
他微微閉上眼睛。
他又看到了那雙蒼白幹枯的手。
那當然是一雙毫不起眼的手。
那也是個毫不起眼的人。
一個和他一樣,一身粗單衣的少年。
但他,卻毫無疑問是個極其可怕的殺手。
隻差一刻,時間就到了。
他泡澡的時間。
不多不少,不長不短,剛好個時辰。
必是冷水,無論冬夏。
他身旁當然沒有漏壺,也沒有日晷。
他當然也用不著這些。
他隻是估計,這個估計從來不差分毫。
過一刻,時間就到。
他坐在冷水中,又看到了那雙手。
抬起頭,望望天。
陰雲密,大雪將至。
風吹得愈發緊了,吹在少年裸露的身體上,像是刮過了無數的飛刀箭鏃,又像是飛過一火。
他突然覺得一陣寒氣襲來,恍惚間,那雙蒼白的手,似乎握住了劍柄。
他道他,拔劍度之快,所罕見。
他當然是個難纏的對手。
肚子又喚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足足五天,粒米未進。
這也就是他要去殺人的原因。
他跟他,本無仇怨。
他之所以要去殺了他,是有人要他去殺了他。
他當然不會輕易人驅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