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熱得令人煩躁。
沈虞甩著馬鞭進了茶樓,“小二,快上壺茶來。”
那小二正傍著櫃台百無聊賴的趕著蒼蠅蚊蟲,乍一見這麼個明媚俏麗的姑娘進來,眼前一亮,趕緊應道:“好勒,姑娘稍等。”
沈虞在二樓尋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將馬鞭往桌上一撂,袖子高高挽起,抬手扇著風。
“長安的馬實在不盡如意,跑起來溫吞得很,白瞎了一身油光鋥亮的好皮毛,中看不中用。”
佩秋是沈虞的貼身丫鬟,今日跟著她跑了一上午的馬,此時也熱得滿頭大汗,聞言,便接話道:“不若讓人從杭州送幾匹馬過來如何?”
話剛說完,突然想到什麼,又閉了嘴。
她覺得自己說錯了話,悄悄抬眼瞅過去,果然見她家小姐眸色暗了下來。
小二端了茶過來,沈虞嫌茶杯太小,問道:“能不能換大些的?”
那小二愣了下,隻覺得這姑娘真是有趣,長安城的小姐們個個矜持得很,一杯茶都得分好幾口抿著喝,這姑娘倒好,性子爽利。
他立馬又蹬蹬瞪跑下樓換茶碗去了。
主仆倆捧著茶碗喝了個痛快,身上的汗熱總算緩解了些。佩秋看了看天色,已是快午時,便問道:“小姐可要回府?興許嬤嬤已經張羅好午飯了。”
提到回府,沈虞心裏就煩悶,可眼下又沒地方可去,想了想,索然無味的起身道:“那就回吧。”
兩人一路騎馬至西市惠安街,在一處兩扇漆紅的大門前停下,門口一對風雨打磨老舊的石獅子,其中一隻眼睛還壞掉了。若是以往,這樣的宅院隻夠沈家下人住的,可今夕不同往日,天子腳下寸土寸金,已經不容沈虞再挑剔。
馬蹄將將停下,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守門的王老頭探頭出來,笑得滿臉皺紋,“夫人回來了?”他朝身後喊了一聲,“鬆子,快出來牽馬。”
那叫鬆子的小廝是他孫子,今年十二歲,聞言立馬放下書卷跑出來,恭敬的接過沈虞手中的韁繩,牽著往角門走去。
“夫人總算回來了,徐嬤嬤適才讓人來大門問您好幾次了呢,可見等得急了。”
王老頭跟在一旁搭話,他們夫人性子好,對下人最是寬厚,大家都喜歡她。尤其是王老頭,去年遇上災荒,跟著流民來長安,初入長安城衝撞了權貴,差點被人打死,還是夫人使了銀錢將他們祖孫救下,又收留進府給安排了差事。夫人見他孫子年紀小又聰慧,還特地讓他跟著府中的陳先生讀書認字。為此,他心裏頗是感激。
“嬤嬤著急何事?”
沈虞邊走邊問,瞥見垂花門處站著個丫鬟東張西望的,見她來了,臉色大變,立馬跑進門。
佩秋見了不屑的低嗤一聲。
沈虞進了自己的湘宜院,徐嬤嬤從窗戶前看見了她,趕緊迎出來,嘮叨著:“怎麼又去玩了,這大熱天的一身汗,你也難受不是?”
沈虞任由她擦著額頭的細汗,問道:“嬤嬤急著找我有何事?”
嬤嬤還沒應聲,一旁端著水的婢女佩青憤憤不平的告狀,“上午嬤嬤吩咐廚下給小姐您燉的燕窩被芷瓊院的那位端走了,硬說是她們的,奴婢理論不過,都要氣死了。”她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什麼玩意,一個妾憑什麼也敢騎到小姐頭上來。”
佩青和佩秋一樣,都是沈虞從杭州帶過來的丫鬟,已經貼身服侍她多年。但佩青與佩秋不同,她性子溫和,遇事軟弱。而佩秋更深得沈虞喜歡,若是她遇到這樣的事,定然二話不說就打回去了,做事風格很對她胃口。
沈虞淡淡的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
倒是佩秋聽了很不岔,冷笑道:“憑什麼?無非是仗著幾分恩寵罷了,要不然一個妾室怎麼敢如此囂張。”
她話才說完,就被徐嬤嬤杵了杵胳膊肘,隨後立馬禁聲。
“沒事,先吃飯,我餓了。”沈虞說道,洗漱過後,徑直去了飯桌前坐下。
徐嬤嬤見了,歎了口氣,隨後出去吩咐人擺飯去了。
以前小姐有多喜歡姑爺,如今就有多心寒。自從沈家遭事後,小姐跟著姑爺上長安,兩人起先倒是甜蜜恩愛,可半年前姑爺納了妾之後,兩人的相處就全然變味了。
小姐曾多次為此事與姑爺爭吵過,吵得多了,小姐的心也就冷了。她家小姐啊,從小就是沈家眾人捧在手心上的金貴人兒,哪裏受過這樣的氣?可自從沈家倒了之後,小姐仿佛一夜之間長大,凡事都開始隱忍起來。
她當然知道小姐隱忍什麼,沈家的官司還需姑爺幫忙翻案,因此就算心底再氣再不甘也得先壓著。
沈虞不知道徐嬤嬤一口氣便歎了這麼多心思,她吃過飯後,活動活動筋骨,從多寶閣上取下一把蒲扇,站在門口噗嗤噗嗤扇起來。
佩秋聽見動靜,從偏房探出頭來,隨後回去趕緊放下碗筷出門。
“小姐要歇午覺嗎?”
沈虞搖頭,“太熱,你吃好了?好了就陪我出去走走。”
“好了,小姐稍等。”佩秋進屋子拿了把油紙傘出來撐在她頭上,遮住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