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開拓之前(1 / 2)

第二十五章開拓之前

1

很快又是一個冰雪融化、大地複蘇的季節。  淅瀝瀝的春雨過後,大地上的小草鑽出來了,遍地黃澄澄的黃花菜和鮮綠綠的各種野菜都探出了頭;碧波湖上堅冰解凍,水麵泛起粼粼波光,幾隻野鴨子仰起頭,伸長脖頸在湖麵上遊來遊去,遊高興了就撲棱起翅膀,向高處飛去。  這是甄浩來到碧波湖邊趕上的第一個春天。  甄浩和丁小珍來到湖邊要種植一小塊菜地。  他倆割去了荒草,翻鬆了泥土,把一行行壟台壘了起來,撒下了幾樣菜籽。  太累了,他倆坐在地頭歇著,望著菜地。  小珍咯咯地笑著,顯得格外快活。  “傻笑啥?”甄浩莫名其妙。  “甄哥,我都饞啦,要是咱種的這些菜,睡一宿覺的工夫都綠了,都長成了該多好哪。”  “忍著點兒吧,別流出哈喇子,到時候讓你吃個夠。”  “我真想讓紅紅的西紅柿、綠綠的小白菜、彎彎的豆角……猛勁兒地鑽出來,摘也摘不完,吃也吃不了,咱倆種出的菜吃起來保準有滋有味兒鮮鮮靈靈的。”小珍說到這兒,嫣然一笑。  小珍歇了一會兒,環視著四周,眼前突然一亮,看見不遠處有幾株矮矮的小樹,枝頭上開滿了金黃色的迎春花,她起身跑過去折下了花枝,編成花環戴在自己頭上,還采回了一束迎春花捧在手裏,嬌嗔而含笑著遞給了甄浩。  甄浩接過花兒聞聞,又抬頭定睛望著小珍,他覺得小珍整個體態在陽光襯托下,顯得更加俊俏,尤其看到小珍微微一笑,閃動著傳神的大眼睛,他在發怔,視線不願移動,似乎感到一種芬芳、一種嫵媚、一種真誠向他撲來。  “美嗎?”小珍手扶著頭上的花環,舉止動人且帶有幾分稚氣。  “美。”  “說清楚點兒,是花美還是人美?”  “花美,人更美!”  “像是被逼出來的話,讓我高興吧?”  “小珍,這,這是真心話……”甄浩從來沒對女孩子說過這類的話,這回他說出口了,慢吞吞的,舌根兒在打摽。  小珍聽了這話抿嘴笑了。像是一股泉水湧進了她的心田,頓時感到清亮亮、甜滋滋的,這種感覺也猶如熱流傳進使她的全身,那麼熱乎,那麼舒坦。  她眯著眼睛,嘴角盈滿了笑意在想,如果甄哥再添幾句到位的熱乎話,哪怕隻說出兩個字“愛你”,她會陶醉,她會飄飄然,這是對她愛慕的認可呀。甄哥剛才盡管說她比迎春花還美,她想這也是對她發出的相愛信號啊!這讓她有些滿足,有些托底,要不她還要猜疑甄哥為啥成天板個臉兒,不知在想啥,對她像沒感覺似的。  她的思緒像心中的彩雲在飄浮著;她的渴望像雨後的春苗在她的心田一個勁兒地猛長……  晚霞像偌大的幕布懸掛在西邊的地平線上,宛如漂洗過一樣褪著血紅的顏色。  一輛插著“膏藥旗”的吉普車向甄浩、丁小珍駛來,隻見車快到他倆跟前時,一刹閘嘎的一聲停了下來。  下車的是個30多歲的中年人,頭上梳著中間分縫的發型,看樣兒頭油沒少抹,那光溜勁兒說不定蒼蠅落上都要打滑劈胯。他是個麻臉,麻坑一個挨一個,像是被熾熱的黃豆崩到臉上留下的疤痕,這坑幾乎占據了他整個顏麵,也許為了彌補他臉上的缺憾,他很講究穿著打扮,一身淺灰色筆挺的西服,白襯衣領上係著藍色的領帶,一雙鋥亮的黑皮鞋閃著光澤。他還沒開口說話,皮笑肉不笑已搶先浮現他的臉上,一張嘴露出了幾顆黃澄澄的金牙。  丁小珍屬農村長大的閨女,對於他這種外包裝看了總覺得心裏不舒服,還覺得挺可笑的。  這個麻臉衝著甄浩說:“請問這裏是碧波湖嗎?”  “是。”甄浩對他的態度冷淡。  “離兩棵樹村有多遠?”  “不遠,你到村裏幹啥?”  “想到村裏會會村民,談點兒事。”  “啥事?我是那兒的村民。”  “到村裏和村民一起說吧,在這兒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天都快黑了,還得往回趕。”  說著,這個麻臉向甄浩點點頭,坐進了車的駕駛員的座位,他開車又向兩棵樹村駛去。  甄浩和丁小珍注意到車裏後排座位上有兩位留著仁丹胡的人。  吉普車開走了,丁小珍向甄浩說:“甄哥,我看和咱說話的麻臉像是中國人,車上那兩個留仁丹胡的是日本人,他們要到村裏幹啥?”  “麻臉是漢奸,那兩個是鬼子,他們到咱這兒幹不出好事,我估摸著八成是開拓團快來了,他們是打前站的,為搶咱鄉親們土地的事。”  “這個漢奸說話還挺和氣的……”  “咬人的狗不露牙,笑麵虎心更毒,這些人一肚子壞水,心裏可咕咚(壞)啦,咱們可得留個心眼兒。”  丁小珍說:“那咱們趕快回村,看他們拉啥驢糞蛋。”  說著,他倆騎上白騍馬向兩棵樹村奔去。

2

到村一看,鄉親們都聚在村頭一個寬敞的地方正聽著這個麻臉人在滔滔不絕地講著,那兩個日本人仍坐在車裏沒出來。  麻臉扯著脖子大聲喊:“鄉親們,今天我受縣公署的委托先來打個招呼,準備給大家送錢來,讓大家過上安生日子……”  不知哪位村民在人群裏低聲說:“憑啥給我錢?你又不是我兒子,你葫蘆裏賣啥藥?”  麻臉笑嗬嗬地說:“可能你們要問為啥給錢?因為日本開拓團已看中碧波湖附近這片土地了,要把這些耕地統統買下來,日本人是講親善的,買你們的耕地能不給錢嗎?日本人新開的荒地就不給你們錢了……”  有的人問:“一坰耕地給多少錢?”  麻臉說:“兩隻羊的價錢!”  大家一聽像炸鍋似的吵吵起來,與麻臉爭辯:“啥?一坰地隻給兩隻羊的價錢,真是缺德帶冒煙兒了!”  大家氣憤起來,吵吵巴火地說:  “就是給100隻羊、1000隻羊的價錢也不賣,我們還靠著這些耕地活著呢,沒地我們咋活?”  “這哪是來買地,是來搶地來了!”  “大家靜一靜,聽我把話說完,如果你們有了羊,就可以繁殖嘛,羊生羊幾年就發家啦,把地賣了你們家的勞力可以到開拓團當農工嘛,年底有工薪!”麻臉口幹舌燥地在解釋。  付大娘站出來了,她氣得臉煞白,顫顫巍巍地說:“這地是我們祖輩留下的,是我們的命根子,說啥也不能賣!”  大家齊喊道:“不賣,不賣,就是不賣!”  麻臉的臉上再沒有笑容了,露出了氣狠狠的樣子,他說:“一坰地給你們兩隻羊的價錢就知足吧,啥也不給把你們趕走並村你們也得聽著,開拓團為了支援聖戰要生產供給皇軍的糧食,誰敢違抗?不賣地就是反滿抗日,領頭兒鬧的要砍腦袋,再說了,你們的耕地有地照嗎?沒地照日本人也可以啥也不給把地收回!我奉勸各位,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開拓團先期人馬近日就來了……”  人群沸騰了,在憤怒中湧向了麻臉要和他辯理,辯理不成就打這狗漢奸!  付大娘氣得渾身打戰……  在旁邊的甄浩、丁小珍氣得直咬牙。丁小珍要展示一下她的功夫,撿了一塊土疙瘩猛地向麻臉扔去,不偏不斜正好打在麻臉的一隻眼上,隻見麻臉“嗷”的一聲,疼得直咧嘴,他聲嘶力竭地高喊:“反了,反了,真是荒蠻之地出刁民!”  鄭大爺喊道:“說我們這裏是荒蠻之地,你們咋還相中了?你們日本不荒蠻幹嗎到我們這旮兒來搶土地?”  牛二眼是兩棵樹村的農民,他哭嘰嘰地說:“我在這兒有兩坰半地,還要種哩,要趕我們去並村,沒耕地了咋活呀?我的地啊!”  牛二眼哭得昏天暗地,他像瘋了一樣衝出人群,撲倒在耕地上用手刨著土,大聲喊著:“天啊,我的地啊!你們日本人就不興給我們條活路嗎?”  丁小珍怒視著他,暗中罵道:“沒骨氣,瞧他這熊樣兒!”  人群裏的胡彪氣惱了,臉漲得通紅。他早已在山上當了土匪,這次回村裏要種上他家的幾坰地,哪知正趕上麻臉一幫人來了,他聽完麻臉狗放屁的話氣不打一處來,因為三年前他懷孕的媳婦到縣裏買東西,被小鬼子飛奔的卡車撞傷,小鬼子凶狠地罵了她幾句,若無其事地揚長而去。事後,胡彪把他要流產的媳婦送到一家日本人開的醫院,不料隻差幾塊錢,日本醫生說什麼也不給接生、治療,盡管胡彪說了不少好話,急得火冒三丈,日本醫生就是不準將他媳婦抬入病房急救,就這樣他媳婦被折騰得大汗淋漓,疼痛哭叫,出血越來越多,日本醫生毫無人性,號叫著讓胡彪快把他媳婦抬走。一旁的胡彪抓耳撓腮,不知所措,內心像刀絞一樣疼痛……又拖了一會兒,媳婦與胎兒均死於非命。  胡彪家的事,在安達、碧波湖周圍傳得很遠,從那時起他更恨小鬼子,更恨這世道,憤怒和痛苦湧上了他的心頭,他覺得人在世上不能壓股氣窩窩囊囊活著,是爺們兒敢在江湖漂,不怕鬼子刀!他下了決心要打小鬼子報仇。幾年前他終於在草上飛綹子當了土匪,專門與小鬼子作對。這次他在家鄉聽到了麻臉說開拓團要來搶農民的土地,更是新仇舊恨湧在心頭。  胡彪氣哼哼地說:“狗日的,你們不得好死!”  這些即將失去土地的農民心裏悲憤,想著老老實實活著,卻遭此大難,這都是小鬼子鬧騰的啊!  兩個日本鬼子一看村民們有哭的,有喊的,個個都是一臉怨氣,眼裏閃爍著無法抑製的怒火,也怕把事鬧大了,這才從吉普車裏出來,其中一個日本鬼子滿臉殺氣,一言不發地掏出手槍對空打了兩槍,借此想震唬一下村民,結果大家一窩蜂似的又衝他去了,豁出命來要和他拚……  這三個人一看要出人命,手忙腳亂地鑽進吉普車裏把車開走了。  甄浩把這一切看到眼裏,臉陰沉著,他心裏在想怎樣組織村民對付即將到來的日本開拓團。  整個碧波湖周圍的土地上充滿了憤怒,為了土地一場腥風血雨的殺戮難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