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首輔不知道的是,主心骨華陽沒了,可隱藏在幕後的章太後,成了他們新的主心骨。這是混跡了朝堂四十幾年的太後,是昔年後黨當之無愧旗幟與領袖。她不僅有極為豐富的鬥爭經驗,更對章首輔黨羽了如指掌。

唯一的缺陷是,黨魁終究是要站在台前直麵鋒芒的。如今正在給楊景澄鋪路的章太後,卻不得不隱於幕後,以至於每每讓章首輔占據上風,顯得帝黨宛如在垂死掙紮。

當然,如若楊景澄殺不回來,那他們也確實是垂死掙紮了。

永和四十四年二月,密信在官道上疾馳。隴原與朔方的通信,驟然密切。萬全鎮的英國公與都督府的靖南伯亦暗暗的調動起了手中資源。就在此時,章太後卻突然宣召禮部侍郎朱明德,要冊封楊景澄之女為郡主。

朱明德呆了,混了小十年禮部尚書,從未聽過給個庶民之女封郡主的。他與楊景澄無仇無怨,私心來講並不反對。然而,宗室爵位不同於民爵,無論男女,他的爵位皆承襲自父母。即,哪怕擢升,郡主之父,至少也得是郡王!

朝中高官何等敏銳,斷定章太後想冊封重孫女是假,想給楊景澄複爵才是真!聽到消息的章首輔心如擂鼓,章太後從來謀定而後動,她此時忽然出招,難道是探聽到了楊景澄的下落?

楊景澄,到底還活著沒?

朝臣皆想知道答案,太子尤其想知道。太子曾作為華陽郡公有力的競爭對手,哪怕他的確無德無才,多年來在眾人心中,亦是鐵板釘釘的儲君候選。倘或沒有楊景澄橫插一杠子,華陽郡公亡故後,他做太子,順理成章。

偏偏有了個楊景澄,弄的他的太子位好似坐在火山口上,隨時能被炸個粉身碎骨。若說此時朝上還有誰最恨楊景澄,那非太子莫屬了。也正因為如此,章太後當初吩咐屬下,讓梅文壽在路上難為楊景澄時,慈寧宮的人掉頭就去教唆太子,輕輕鬆鬆讓太子背了個黑鍋。

此時章太後的舉動,於太子而言無異於平地驚雷。

然而,章太後的目的,卻不在太子,而是,她想借此機會,最後一次確認,誰是自己人,誰是敵人。

不出意外的,為了楊景澄之女是否有資格冊封郡主,朝堂上開始了激烈的辯論,這場火甚至燒到了民間,引的讀書人引經據典的四處吵架。口水仗蔓延開來,越吵越凶。直到有一日,京城一家有名的茶樓裏,忽有個穿長衫的青年泣道:“若那青天大老爺般的公子做了太子,這場架何須再吵?”

全場登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也就在此時,茶樓上的說書先生快板一甩,悠然道:“那我今日,便講一講徽州民變的故事吧!”

京城各家茶樓裏的說書先生,早換了一批。隻不過茶樓這等地界兒,人來人往。說書唱曲的皆為下九流,唱戲的倒還有幾個捧角兒的,卻不曾聽過誰沒事捧個說書的。因此,新換上的人,沒有引起任何人的察覺,便不動聲色的在人流最密集的茶樓裏安頓了下來。

他們未必時時講甚青天大老爺,古也講、今也說,真也有,假的更多。但時日長了,青天大老爺的故事,便如涓涓細流般,流過了京城的每一寸土地。偶或聽先生說起,讀書人們,總能想起那日楊景澄獨闖京城的英姿。

失去的總是最美好。

因此,當讀書人一語結束了爭論,當說書先生又頻繁講起了徽州往事。一股巨大的輿論風潮,便已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