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重重的搖晃了兩下,路麵開始了劇烈的顛簸。隻有城內才有平整的青石板路,如此路況,昭示著馬車已經駛離京城。

車內無光,楊景澄扭頭,隔著烏黑的木板,看向皇宮的方向。

謝您今日帶病為我爭得活路,如若有緣重逢,生個兒子給你帶著玩。奶奶,孫兒遠去,您……千萬珍重!

章首輔從皇宮裏出來時,已是夜幕低垂。他疲倦的靠在軟枕上,長隨替他輕柔的按摩著雙腿。今日為了耗盡章太後的精力,口水戰足足持續了兩個多時辰,中途沒有停歇。也就是說,最初因章太後發怒而跪下的他們,一直沒機會爬起。

終於把章太後耗了個精疲力竭,他們一群老頭兒也快累昏了。緊接著章太後暈倒,太醫診治,護送章太後回宮,又把眾人弄了個人仰馬翻。

不出意外的,太醫沒看出章太後的病症,隻說要靜養。有經驗的老人便都知道,章太後並非病了,而是老了。俗話說,老健春寒秋後熱,平日裏看著再康健的老人,或許幾日的功夫,便會迅速衰弱下去。

楊景澄在寧江遇襲後,章太後最後那點青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雪白。或許從那日起,她的衰老就無法遏製了。

章首輔有些傷感,他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平常人家,兄妹感情再好,妹子出嫁後,也難免日漸疏遠。但章太後青年喪夫,不得不帶著幼子垂簾聽政。從那時起,兄妹見麵說話議事,便成了日常。

可以說,章太後是章首輔相處時日最長的至親骨肉,比兒孫長,比其妻譚夫人更長。風雨攜手幾十年後,或許比分道揚鑣更決絕的,是天人兩隔。

“我們都老了啊。”章首輔發出了由衷的感歎。他一直精力旺盛、思維敏捷,絲毫不遜色於年輕人。因此,他一直意識不到自己早過花甲,同齡人差不多都已成牌位。直到今日,眼睜睜的看著嫡親的妹子昏厥,他才深切的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

哪怕倒退回三年前,章首輔都不敢說能如此輕易的流放楊景澄。那將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恐怕要比當年輔佐章太後垂憐聽政更為艱難,更為血腥。幸好,章太後老在了他之前,兄妹不必殊死搏鬥,讓他能提前鎖定勝局。

夜空如洗,繁星滿天。京郊的草叢中,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很快,草叢裏爬出了四個人。仔細瞧去,竟是許平安一行!

“老雷,你確定咱們世子是這條路麼?”許平安低聲問。

“不確定,但北上的路,左不過這幾條。賭唄!”沈雷亦低聲答道。

張發財嫌棄的道:“我們是離京太久,探不到消息。你個一直坐鎮京城的,問啥啥不知道。要你何用!?”

“我日你大爺,”沈雷沒好氣的罵道,“世子秘密出的京,爺能探聽到他被送走,且送往何處,很牛逼了好不好!自己試試!?換你們,後日能聽個大概的信兒就了不起了。居然有臉嫌三嫌四!?一群不懂事的小崽子,要是你們丁爺在,我壓根懶得跟你們廢話。”

“你丁爺死了,老子才是你的爺!”許平安十分不客氣的道,沈雷正是他從丁年貴手中接過的人手,但很顯然,沈雷相當不服他。

沈雷冷哼了兩聲,道:“據傳聞,姓蔣的調集了一百多人押送,你們跟上有甚用?還能把人救出來?依我說,既他放了你們,你們身上又不少安家銀子,自尋出路便是。做什麼非得把我扯下水,大半夜的幫你們找人。”

許平安嗬嗬:“不想幹,那你滾啊。”

沈雷道:“行,你說的。我走了。”

哪知他沒走兩步,許平安又獰笑著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我沒親眼看著你丁爺蹬腿兒。他要是活著,知道你把他家世子弄丟了……”

沈雷腳步一滯,僵在原地生生打了好幾個寒戰。幾息過後,他二話不說,掉頭回來,接著悶頭帶路。

許平安吊兒郎當的跟在後麵哼著小調兒,心道,小樣兒,爺還收拾不了你了!

然而走到天明時,腳程極快的四個人,卻沒見到楊景澄的蹤影。一百多人的隊伍果真走過,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留。沈雷歎息了一聲,道:“運氣不好,猜錯了。原路折回,走吧。”

許平安無法,他們接到消息有時間差,跟蹤很多時候,的確需要運氣。好在隻耽擱了一個晚上,理應無大礙。

他卻不知,就這一晚上,險些釀出了大禍。

隻因負責押送楊景澄的百戶,名喚黃鴻安。他是蔣興利的心腹,亦是當年楊景澄初任二所千戶時,為了立威,殺雞儆猴的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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