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話有理有據,恭敬又不顯疏離,算的上極對章太後的脾性了。若是以往,章太後樂的做個中間人,維持太平假象,暗地裏再各自博弈。然而從去歲開始,楊景澄與章太後通信不斷。

縱然楊景澄指揮使不好生做,頂頭上司的年禮都糊弄,鎮日裏跟在個小小知府屁股後頭跑前跑後,叫人看得發笑。然,章太後畢竟是太後。民為貴、君為輕。章太後自家不以為然,可沒有任何一個君王,不喜愛一心為民的臣子。章太後再醉心權勢,也清楚的知道她的奢華、她的根基,皆來自於稅收。否則她也不會死捏著戶部,絕不肯放給永和帝了。

章太後沒有說話,譚夫人越發不安。她的額頭開始滲出冷汗,精致的妝容暈染開來,顯出了幾分狼狽之色。

就在她覺著自己快要支撐不下去之時,章太後終於開口了,隻聽她淡淡的道:“徽州流民,亦是皇家的子民。”

譚夫人渾身一抖,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是啊,蒼生是皇家的子民。她亦是當老祖宗的,去歲年中掀起的爭執,就好比家裏得寵的大孫子要殺了不得寵小孫子,最得寵二孫子替小孫子出了頭,當老祖宗的怎麼看?小孫子再不得寵,也是孫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欺負欺負無事,要殺人就過了。

“凡事留一線,不可竭澤而漁的道理,竟須我來教麼?”章太後嚴厲的道,“虧他是少年進士,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譚夫人眼睛一亮!章太後此言,乃恨鐵不成鋼,她惱的是自家子侄的不爭氣,而非其他!

“彈劾的折子一摞摞的,你們嫌聖上沒把柄怎底?”章太後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們看看旁人家的孩子!也是宗室世子,也是千嬌百寵捧大的嬌兒,人家怎麼就能一腳水一腳泥的去發種子?我不說那堂皇的大道理,隻說個人安危!去歲幾府水災,寧江受創最重,極易生出流民。流民敢恨老天麼?不敢!敢恨皇帝麼?也不敢!”

“他們最恨的正是那起子高高在上、吸食民脂民膏的狗官!”

“到時候流民席卷而來,憑你身邊多少武林高手,有個屁用!你能以一當十,能以一當百當千當萬麼?螞蟻咬死象,章士閣在尋死!”

“瞧瞧人家怎麼做的?你若是流民,你親眼看到地方官挨家挨戶的送種育秧,果真活不下去了要造反,你會不會死咬著好官不放?流民裏但凡有一成的人不肯殺好官,哪怕整個江南糜爛,有人護著這當官的,他就能逃出生天!”

“甚麼叫民心所向,如何收攏民心,一竅不通!你們給配的幕僚都是會喘氣的死人麼!?”

“叫人衝擊了一次宅邸,竟絲毫不長記性!”

“還有臉訴苦?還有臉告狀!?”

章太後砰的一聲,把扶手拍的震天響:“咱們家怎麼就養出了這樣的廢物!通通都是廢物!你們好意思笑話宗室?都是差不多的年紀,你比比人家華陽,比比人家瑞安公世子,章士閣就是個棒槌!給人提鞋都不配!”

譚夫人見章太後動了怒,趕忙跪下:“是妾教子無方,娘娘息怒。”

“息怒個屁!”章太後厲聲痛罵,“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首輔在外忙碌,你們在家的全在吃閑飯不成?章士閣他老子有空與花娘勾勾搭搭,沒空教兒子?章士閣他娘有空跟姬妾爭風吃醋,沒空教兒子?你家那多大伯子小叔子,排出來幾十個長輩,沒一個有空管管這幫混賬小子的?”

“看看你們幹的都什麼破事!”

“二丫頭毒個小妾都毒不利索!”

“一群廢物!”

譚夫人張嘴想說什麼,章太後卻是喝道:“閉嘴!我不想聽你的屁話。家去告訴你夫君,混小子做不了官就給我滾回來,省的丟人現眼!”

譚夫人素知自家小姑子的脾氣,當年在乾清宮的簾子後頭罵朝臣,一口氣倆時辰不待歇的。端的是比民間動輒指天罵地的潑婦都厲害,她哪敢辯解?老老實實的磕了頭,逃也似的退出了慈寧宮。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章太後外放的怒意瞬間收斂。她看向了宮外的方向,目光如水。

事已至此,哥哥,你會把孫子調離徽州,避開楊景澄之鋒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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