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士閣到底年輕,比不得老官油子們穩的住,成日間聽著下頭回報哪哪有流民,當著外人麵上一片從容,心裏卻著實有些慌的。眼看著要過年,章士閣可不想大冷天的再躲一回地道,於是提筆就往家中寫信,想問祖父章首輔拿個主意。

章家權勢滔天,心急的章士閣想要動用朝廷的八百裏加急,無非是個賞錢的事兒。沒幾日,章士閣的信匆匆抵達了京中。此時已經年三十下午,朝廷已放了新春假,章首輔正陪著老妻,與眾兒孫熱熱鬧鬧的看年貨。

外頭忽送進來章士閣的信,譚夫人臉上的笑容微滯,心裏咯噔了一下。章士閣的年禮與家信早已送到,年根子底下來急信,莫不是又闖了什麼禍了吧?

章首輔亦微微皺起了眉頭,快速的抖開信,一目十行的掃完,譚夫人故作鎮定的笑問:“可是叫人特特趕著日子跟我們拜年來了?”

章首輔笑著點了點頭,朝譚夫人擺了擺手,隨手把信塞進了袖中。

章士閣之母劉夫人輕輕鬆了口氣,隻是彩衣娛親便好。

若叫章首輔知道兒媳所想,大抵就能猜到自家孫子如何長成這副模樣了。回想著信中章士閣的焦急與抱怨,大節下的,章首輔心中竟有些抑製不住的沉重。

對這個自幼被眾人捧在手心裏的長孫,他原隻是怕他過於嬌氣,日後難以擔大任,於是特特扔去了西北曆練了幾年。也不知是西北無甚油水,亦或並非主官,三年布政司參議安安穩穩的當下來,攢夠了資曆,家裏就將他運作去了江南做那一地主官,好讓他接著長些本事,日後好風風光光的回中樞。

之所以沒讓章士閣做京官,乃因章首輔把持朝政多年,朝廷不可能放任章家一門兩首輔的好事,因此章士閣入閣是沒指望的。既入不了閣,混在六部總須得見過些世麵,方能鎮得住手底下的魑魅魍魎。

哪知道官沒做半年,事兒倒鬧出了不少。先是落地趕上水災,緊接著朝廷免稅賑災,結果同樣報災荒的寧江府,因京城由華陽郡公盯著,寧江府則由楊景澄鎮著,憑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在兩位太歲爺頭上動土,以至於雁過拔毛的官員們在此地不曾得到好處,隻得朝旁的地方下手。

因此,寧江府左近幾地的克扣比往日時候更重了三分。此事不知道楊景澄是否清楚,橫豎章士閣是看在眼裏的。在章首輔看來,二人不對付的由頭隻怕就打這兒來。

這些年來章家子弟處處踩宗室一頭已成常例,加之長樂郡公十年如一日的溜須拍馬,弄的章士閣總以為自家才是那沒有冠冕的儲君。若說華陽郡公,章士閣還有幾分懼怕,對楊景澄,他竟是依舊把人當做娼家養的奸生子,壓根不信楊景澄有望儲君。

想到此處,章首輔不由的用手指摩挲起了袖中的信,輕不可聞的歎了口氣。按規矩,既有嫡子,又有宗親,憑誰家都不會讓個奸生子當了族長。可皇家何時講過規矩?

其實章首輔並不如外界所猜測的那般非長樂不可。隻是久居官場,他對要緊人物一向滴水不漏,自然不能對長樂翻臉。然而如同落水的長樂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對章家愈發的殷勤。

原也沒什麼,長樂是個什麼脾性,京中誰人不知?章首輔亦十分看不上他。不想遠在江南的章士閣竟好端端的就與楊景澄結了仇。知道的說他年輕氣盛,不知道的全當是章家長輩指使。滿朝廷的聰明人,從來隻有想多的,沒有想少的。風言風語傳到京中,弄的近來章太後十分不悅。

饒是素來運籌帷幄的章首輔,此刻也覺得腦仁兒一陣陣的抽痛。章家數代為官,怎可能連兩邊下注的道理都不懂?唯有三方站了兩方,他章家才能立於不敗之地。單站長樂?他怕是一輩子官當到狗肚子裏去了!

可他們家的混賬小子在做什麼!?徽州流民,與楊景澄何幹?滿篇惶恐與求助之外,居然沒忘朝他告了楊景澄一狀,說甚全賴楊景澄搶了徽州的糧,才致使徽州無糧賑災、流民遍地。

那本來就是人寧江府的糧!章首輔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哪怕真是楊景澄搶去的糧,你同我告狀有甚用!?天下又沒真姓了章!

譚夫人與章首輔幾十年的夫妻,見夫君的笑容裏帶著些許敷衍,當下暗道不好!趕忙裝作疲乏的模樣,把孫男娣女通通打發了出去,隻留下幾個心腹守在屋中。

章首輔這時才緩緩吐出了口濁氣,沉聲道:“備筆墨紙硯,我要寫信。”

譚夫人忙問:“這麼急?”

章首輔陰著臉道:“再不攔著那小子犯糊塗,咱們家可就得徹底與太後撕破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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