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江府方圓不過五六裏,按楊景澄他們的腳程,很快便橫穿而過。回到家中,得知剛梳洗完畢的周澤冰等人皆累的坐在椅子上都直打盹兒,想著京裏到寧江府的幾千裏路程,索性先命人領他們去前頭的院落休息。又命龍葵替他打水,折騰了大半日,他身上亦是灰裹著汗,著實有些難受。
清清爽爽的洗了個澡,楊景澄散著半幹的頭發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屋內幾個丫頭嘰嘰喳喳的做著針線,這原本在京中常見的景象,此刻的他竟有些不慣。掃視一圈,不由問道:“你們怎底全擠在我屋裏?老丁人呢?”
青黛噎了噎,好半日才道:“我們是你的丫頭,不在你屋裏,在哪個屋裏?”
楊景澄無言以對。
石英放下手中的活計,語帶埋怨道:“誰替你洗的頭?也不擦幹,滴滴答答的全是水,風吹了仔細著涼。”
楊景澄隻好站在原地,由著石英拿了幹帕子來替他擦頭發。石英素來話多,手上幹著活,嘴裏也沒歇著:“這粗心大意的毛病,我猜一準是龜甲那小子!世子你下回洗澡便罷了,洗頭定不能叫小廝們糊弄。這裏比不得京裏,洗頭洗澡皆在耳房裏,並不出屋子。現你在一樓洗澡,完了得上樓梯過走廊,冬日裏冷風一吹,擎等著傷風哩!”
大夏天的,濕噠噠的不更涼快麼?奈何丫頭們並不這麼想。不獨石英,連青黛和秋巧也一同跟著數落,隻把楊景澄念了個頭昏腦漲,最後實在忍不住將丫頭們盡數攆出了屋子,以求耳根清淨。
夏日的午後,光影斑駁、蟬鳴四起。丁年貴踩在木製走廊上,沒發出半點聲響。直到了正房的門外,他抬手輕敲房門,才有了篤篤篤的動靜。
“進來。”屋裏響起了楊景澄懶洋洋的聲音。
丁年貴推門而入,就見楊景澄隨意坐在地平上,一隻胳膊搭在床沿,另一隻手則拿著把折扇輕輕搖著。輕風扇動著他半幹的長發,無端端讓人感到一陣愜意與清涼。見了丁年貴,調侃道:“平日裏恨不得日夜盯著我,今日發甚慈悲,放我半日逍遙?”
往日與石英的絮叨功力不相上下的丁年貴此刻卻是沉默以對。以他的敏銳,自是能察覺今日楊景澄的不悅。然而此前太多次的唱作俱佳,以至於真想賠罪時,反倒拿捏不準輕重。
楊景澄亦是個心細之人,他略收了收赤著的雙腳,又朝邊上挪了挪身體,讓出了地平上一半的空位:“過來坐。”
他們二人不是頭一回坐在地平上說話了,正不知所措的丁年貴依言坐在了楊景澄的旁邊。
“賀元龍罪不至死。”楊景澄開門見山的道。
丁年貴沒說話,他此刻說什麼認罪求責罰,都好似刻意的擠兌。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油嘴滑舌,弄的現在這麼的尷尬。
“在衛所裏,我沒說你,是不願折你的麵子,損你的威嚴。”楊景澄笑看丁年貴,“但是老丁,我那句話是認真的。”
“寧江衛是軍營,別把你東廠的那套搬過來。”喵喵尒説
丁年貴後背緊了緊,依舊沒答言。
“其實你跟了我,即便官職留在東廠,你也回不去了。當然,你可以回錦衣衛。”楊景澄頓了頓,“但我始終認為,無論東廠或是錦衣衛,皆不是好去處,所以我不想你回去。”
“我不想看你不得好死。”
“我想讓你……重新回到人世間,做個正常的人,而不是裝成個正常的人。”
“我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麼,或許是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楊景澄的手搭上了丁年貴的肩,微笑,“但我們試一試,試著掙脫過往的囚籠,試著忘掉那血腥的規則,好麼?”
丁年貴喉結鼓動,好半日,他沉聲道:“對不起。”
“沒關係,我知道你今日是為了他們不敬我而生氣,也知道你出手一招斃命,已經是顧及了我的感受。你因我而竭力壓抑自己的暴虐與嗜血……”楊景澄輕聲道,“萬分榮幸!”
“您說笑了,好好侍奉您是我的職責。”
“那——日後能不能更好點兒?”楊景澄問。
“嗯?”
“你們家世子特別的膽小。”楊景澄看向丁年貴的眼眸,“別讓我再回憶起詔獄裏的那些事,我害怕,真的。”
丁年貴:“……”這話也忒假了!他想在心裏嘲笑,居然拿哄孩子的話,來說服一個東廠的番子!你到底知不知道東廠意味著什麼?可在嘲笑過後,他徹底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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