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澄怔住。

“你今日不來尋我,我明日也得尋你說話。”華陽郡公望著一池荷葉,語調裏帶上了些許的不舍,“吏部調令已下,明日你無需再去北鎮撫司,在家收拾收拾東西,盡快離京吧。”

“這麼快!?”楊景澄有些不敢信,他心心念念的離京避風頭,僅僅半個月的功夫,便成了現實。

“非軍國大事,吏部一向如同烏龜。不過那是太後的地盤,她想做什麼,一句話的事。”華陽郡公看了眼丁年貴的方向,目測了下距離,估量著他應該聽不清這邊的說話,方緩緩道,“太後沒表現的那般和善,她的好意你領著,卻不必信實了她。”

華陽郡公一口氣交代完要緊的事,端著茶喝了一口,便不再說話。楊景澄略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初夏時節原該清爽宜人,涼亭內的兩個人卻都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令人厭煩的燥熱。

不知過了多久,楊景澄開口:“哥哥能否告訴我,聖上到底如何想?”

“聖上?”華陽郡公眼眉一挑,清俊冷冽的麵容說不出的俊俏,更有道不盡的嘲諷。

楊景澄的心頭一緊,原本連綿不斷跳動的心猛的空了一瞬,好似好端端走在路上,不留神踩空了一般。不知名的鳥雀沿著荷葉刺啦飛過,直到它落在了荷花花苞的枝頭,他才找回了呼吸。

“不能說,我便不問了。”略微放鬆下來的楊景澄聽見自己如是說。

華陽郡公再次瞥了眼丁年貴,而後不疾不徐的道:“他?小人耳。”

楊景澄的臉色有些難看。

“安永郡王可信,梁王不可信。”華陽郡公驀得平地裏丟出個驚雷,把楊景澄震的動彈不得。

“並非跟章家作對的皆能稱之為好人。”華陽郡公的語調依舊平緩,聽不出任何情緒,“不過你不是我這般討萬人嫌的性子,有事的時候,他們家大抵不會太為難你。他們更支持你也說不定。但,若有那日,你絕不可信實了他們家。”

“不會有那日的。”楊景澄堅定的道。

“無非盡人事聽天命,你就當我的心事無人可訴,聽我幾句絮叨。”華陽郡公接著道,“宗室裏,多半是混子,不用掛在心上。至於做了章家走狗的……”他頓了頓,“長樂是條狗,你不必對他趕盡殺絕,留下來展現仁善也不錯。”

“哥哥!”楊景澄的聲音更為不滿。

華陽郡公卻不理他,自顧自的道:“朝臣裏,湯宏可信。你記住,看人休隻看立場,最要緊的是心胸和聰慧。一個明白人,哪怕他不全然向著你,隻消與你目標一致,有事時他總會幫你描補。一個糊塗人,哪怕忠心耿耿,除了與你裹亂,毫無用途。而湯宏,正是那個明白人。”

“齊成濟麼,你媳婦的外祖,湊活。老學究了些,但這等讀書讀腐了腦袋的,多半不會倒向外戚,看在你媳婦兒的份上,日後略微扶持一二亦可。”

“此外禮部尚書朱明德,戶部左侍郎林廣微,兵部右侍郎劉世武,皆是聖上一係的,人品也還可以。”華陽郡公說到此處,表情愈發木然,“高官裏隻有這些了,餘者有德有才的,皆是太後的班底。”

楊景澄口唇發幹,滿朝高官的點評,這就……完事了?

“武將那頭,靖南伯是個忠臣。”華陽郡公道,“有時候我都不得不想,你大概真是有天命的。你同靖南伯八竿子打不著,偏救了他的孫女。又為了個表兄弟,誤打誤撞的與他家結了親。大冷天兒的腦子一抽,非要去救災掃雪。百姓救了幾個不知道,橫豎京裏僅有的靠得住的人家,你倒是結實了個齊全。安永郡王,李紀桐,皆對你印象頗好。南邊兒物產豐富,你出京之後,記得時常送些新鮮玩意與他們,切莫斷了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