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景澄好似能看穿顏舜華心中所想,不待她問,徑自把她想知道的事說了出來:“那會子你年紀小,何況按你外祖那滿肚子草包的脾性,便是你年紀大了,他都不肯告訴你。可你自想想便能明白,顏宜春與你都快出五服了,他哪來的底氣能跟你外祖家打官司搶人?又哪來的道理,逼的你外祖動了官威,方把你奪回了齊家?”

“你父親沒了,你自成了顏道全的私產。他想如何處置你,外家沒有置喙的餘地。”楊景澄語氣略帶沉重的道,“若非外祖有個官身,我怕是見不到你了。”

啪嗒。顏舜華的眼淚掉在了手背上,淚水帶著體溫,然而她感受到的卻是刺骨的冰寒。

“因為我是女孩兒,就活該被人生殺予奪麼?”壓抑的情緒,讓顏舜華的聲音帶上了嘶啞,聽的人喉頭發堵。

“我也差點死了啊。”楊景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個難看的笑,“男孩兒又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

顏舜華竟一時無言,唯有眼淚不絕,宣泄著壓在心底數年之久的委屈與怨恨。

楊景澄從袖裏拿出了塊帕子,遞了過去。而後接著道:“正因如此,我有時候難免想,你我已是權貴之家,尚且身不由己。尋常百姓麵對豪強時,又是何等的無助呢?

並非我慷你之慨,替顏家開脫。實則瑞安公府對上顏家過於龐大,稍不留神,顏家便是滅頂之災。尤其是顏家與你有舊怨,左近人盡皆知。我露些親戚情誼也罷了,但凡我有絲毫的厭惡,看在小人們眼裏,他們會怎麼做?”

顏舜華抿嘴道:“當年的仇,便算了麼?”

“算是不能算了的。”楊景澄道,“你若心裏有氣,顏道全有兩個兒子,收拾了他們一支即可。我不願你提田土,乃當初你家田產拆了十數人家,果真收回,動靜著實太大。

而今我新上任,又正是兩派交鋒之時,等著抓我把柄的人不計其數。換我是太後係的官員,隻怕得想方設法弄死顏氏一族,好叫死對頭家背個黑鍋。新仇舊怨糾纏數年,那可真是泥巴掉進□□裏,不是屎也是屎了。”

想起朝堂的刀光劍影,顏舜華默然。

楊景澄無奈一笑:“不然我堂堂世子,收拾個平頭百姓還得拐彎抹角麼?豬殺了,肉吃了,我們照例與顏家是親戚;可豬隻有三頭,幾十口子人,一人撈不著幾口,也就是說我待他們不過是麵子情。如此不遠不近、不冷不熱,擺明了沒把顏家當回事。他們家再出事,可就賴不到我頭上了。”

顏舜華忍不住擔憂的問:“你眼下竟如履薄冰至此!?”

楊景澄沒說話,權當默認。平時的確不必如此小心仔細,可吳子英張繼臣相繼被殺,背後兩派的博弈他看不分明。尤其是他始終沒弄明白太後係的人殺吳子英的目的,不免行事更加慎重。若非如此,他也沒必要剛升官便躲到鄉下避風頭了。

顏舜華苦笑:“這可真是步步驚心了。”

“或許是我想多了呢?”楊景澄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不過身在朝堂,謹慎些總是好的。再則,從長遠看,有些事我的身份也是不方便做的。”

顏舜華問:“何事?”

楊景澄緩緩吐出了四個字:“土地兼並。”

顏舜華皺眉,她隱隱抓住了點思緒,那點靈光卻又飛快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