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輩子可是傻乎乎的真把章夫人當長輩的,結果呢?不也依然讓一碗毒藥葬送了性命。前世活的那般窩囊照例沒有好下場,難得有重來的機會,他何苦再叫自己受那鳥氣。再差不過是個死字!且看那起子小人懼不懼他的魚死網破!
隨手抄了個茶碗遞到樓英手中,楊景澄慢條斯理的道:“左不過那些事,你我心知肚明。我與你說句心裏話——堂堂男兒該誌在四方。便是泥腿子出身的,家裏有了兩個錢也知道進學上進,心裏盼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你我這等世家公子,莫不是心氣竟不如他們?再則常言道,為女則弱為母則強。於母親而言,手心手背皆是肉,她既養了我一場,我何苦與她為難。不若想法出去掙個前程,到時候一門雙公,那才叫光耀門楣、羨煞旁人!”
聽得此話,樓英眼裏露出了讚賞之意,拱手道:“往日是我錯看了你,今日哥哥給你陪不是了!”
楊景澄但笑不語,話就是說給樓英聽的。既然是個敢出門博前程的,便絕不是個肯仰人鼻息的脾性。楊景澄想拉攏他,自然得先合了他的意,待兩人親近了,旁的便容易了。
再則章夫人畢竟撫養了他,雖算計他妹子,到底未成事,算不得仇敵。楊景澄若是擺明車馬跟章夫人對著幹,樓英必定還是向著章夫人的。不若退一步海闊天空,橫豎他真正想剁的人是章首輔,章夫人且排不上號呢!
話說開了,樓英心中大石落地。見楊景澄還披散著頭發,顯然是剛起身,來不及收拾的樣子,遂訕笑道:“今日我孟浪了。”
楊景澄善解人意的道:“我是沒有親妹子,若有,隻怕比你還急些。”說畢,又笑道,“不過我確未梳洗,哥哥且避一避,晚點再來尋你說話。”
樓英連忙告辭,自掀簾子出去了。葉欣兒等他走遠,方走進屋內接著伺候楊景澄。她六七歲上便被官賣成了丫頭,打那時候學的伺候人的本事,至今已是熟練之極。過了最初的忙亂後,立刻輕車熟路起來。
不一時,楊景澄收拾幹淨,飯也來不及吃,拔腿直奔前院而去。昨夜他亥時才睡下,天不亮時已是謠言滿天飛,雖說他不怕討不到老婆,可既然打算混朝堂了,放任著名聲壞下去也不是個事。他必須得找父親商議一二。
行到前院門口,先做賊似的往裏探了個頭,燒紙燒香的煙霧繚繞中,梁王正中氣十足的高談闊論,楊景澄瞬間慫了!趕緊躲回巷道裏,好容易逮著個小廝讓他進去傳話,才把瑞安公請了出來。
瑞安公見兒子鵪鶉似的躲在巷道裏,忍不住噴笑出聲:“你老太公又不吃人,看把你嚇的!”
楊景澄無奈的道:“我不是怕他吃我,我是怕他生氣。”
瑞安公不以為意的笑了笑,問道:“何事?”
楊景澄組織了下語言,試探著問:“父親,昨日你分明隻攆了文家的陪嫁,怎地早起我屋裏竟是沒人了?”
瑞安公瞥了楊景澄一眼:“不是有個通房麼?”
楊景澄眸光一閃,他父親既然連這等小事都盡知,那謠言的事何以全然不管?心裏不由咯噔了一下,莫非他父親此時便覺得他不如個周歲的孩童,認為他不堪配世子之位!?
父子相對沉默,良久,瑞安公笑歎:“你不說話,難不成已察覺此間門道了?”
楊景澄依舊沉默。
瑞安公看著比自己高出大半個頭的長子,有些悵然的道:“竟不曾發現你已經這般大了。”
“父親……”
“澄哥兒啊!”瑞安公忽然喚道。
楊景澄連忙答應:“兒子在。”
瑞安公背著手,抬頭看著天邊卷起的烏雲,道:“自古以來,爵位傳承皆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你與你兄弟,本不該有爭執的。”
果然!楊景澄心中苦笑,他不過是個奸生子,哪怕封了世子,父親依然更看重嫡子。他已下定決心自掙前程,可心裏任然有些酸澀。
瑞安公收回目光,再次看向了長子。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道:“然,你們兄弟該不該爭,我們瑞安公府上下卻是誰說了也不算。”頓了許久,瑞安公的聲音漸沉,幾不可聞的音調裏,透著難以掩飾的無力。
楊景澄費勁了力氣,才勉強聽見父親那隨風飄過來的、幾近耳語的六個字。
“瑞安公,魚肉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