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1 / 2)

聞時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很奇怪,在他漫長的生命裏,前九百多年從不知道“好好睡一覺”是什麼滋味,遑論一夜無夢到明。偏偏這兩年,時常睜眼就是光大亮,好像在一口氣補足以往欠缺的那些。

以前他睡覺總是很輕,稍有一點動靜,哪怕隻是風把窗戶輕輕吹開一條縫,他都會驟然睜眼。

現在醒過來發現自己枕著塵不到的腿,或是壓著塵不到半邊肩,他都想不起來是怎麼睡成這樣的。

起初,聞時還有點掛不住臉。醒了就翻身起來,企圖用冷靜又冷漠的表情掩蓋自己睡了懶覺的事實。

塵不到養了一年多,才給他養出了一點肆無忌憚的跡象。

現在他至少睜眼不會急著起床,有時候實在犯困,還會翻個身用手肘掩著光亮,再悶一會兒。

一直到塵不到用指彎碰著他的下頷骨,問:“你這會兒是撒嬌還是使詐?”

他才會含含混混應一聲,然後撐坐起來。

比如現在。

聞時隻是哼了一聲,就感覺自己嗓子啞得厲害。於是默默抓了桌案上晾好的茶,一邊喝一邊垂眼掃量著自己。

他身上就披了件罩衣,還不是他自己的。鬆鬆散散,一路敞到腰。遮是遮不住什麼的,倒是顯露出了很多……嗯……痕跡。

脖子上估計也有,偏偏今是冬至,按照慣例,他是要跟幾個師兄弟一塊吃飯的。

聞時摸著頸側,開始在腦中追根溯源——明明昨晚最初是預備了要打一架的,怎麼好好的衣服就沒了。

正反思著,就見塵不到伸過手來,接了他喝空的杯子。順手拎了茶壺又給他倒滿,煞有介事地答道:“因為你昨穿了身黑色,太沉悶,去了順眼。”

聞時:“……”

放屁。

這種見鬼的理由也就隻有這人能麵不改色出口了。

他喝著第二杯潤喉水,悶聲回了一句:“誰搭理你。”

然後就被捏了一下臉。

聞時:“?”

好賴也是個傀術老祖,又凶名在外。這世上敢捏他的人——

……

行,這個確實敢捏。

塵不到推門出去,招了老毛和大召交代事情,嗓音不疾不徐隱隱傳進來。是個人都聽得出,祖師爺今心情很好。

聞時又給自己倒了第三杯涼茶灌下去,確定嗓子不那麼啞了,才走到屋子另一邊拉開衣櫃門。

櫃子裏衣袍層層疊疊許多件,他手都伸向那身藍白的了,又鬼使神差收回來。

……

過了有好一會兒吧,屋外的塵不到已經交代完了所有事,大召正要下山,半掩的屋門忽然“吱呀”一聲響。

塵不到倚著樹轉回頭,就見某位傀師把自己打理得幹幹淨淨,抬腳出來了。

他長發束得一絲不苟,衣領裹到脖頸,抿著的嘴唇在陽光下顯得薄而冷淡……

總之,什麼都跟平時差不多。

唯一區別就是衣服是黑的。

塵不到挑了一下眉。

“咦?他怎麼突然改穿黑了?”原本該走的大召刹住腳步,探頭探腦。

她們沒聽到塵不到在屋裏的那句話,自然琢磨不通來龍去脈。

當然,塵不到也沒打算讓她們琢磨。

他轉過頭來,衝彎長石路抬了抬下巴,對大召:“下你們的山。”

……

依然是總而言之,師門上下真正坐在一塊兒,已近黃昏時。

老毛調味做了滿滿當當的燉鍋,大召還煮了白生生的湯圓。

古書裏,冬至又名履長,是萬物之始。若是吃上一頓齊齊全全的飽足飯,便意味著長久的美滿和團圓。

真要算起來,這是鬆雲山上下第一次真正坐在一塊過冬至。

即便是很久以前,莊冶他們都未及冠下山,也沒有像今這樣齊全過。

那時候的塵不到從不參與這些,因為他知道,隻要他這個做師父的在一旁坐著,幾個徒弟就總會束手束腳,盡不了興。

好在冬至每一年都會如期來到。他們錯過了以往的無數次,也還是等來了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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