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哥跟我,他是一個死不透的人。每每闔了眼,過上幾年,又會在某一,從無相門裏爬出來。
191年清明,在津衛,我記得下了很大的雨。他第11回從無相門裏出來,滿身是血。我趕去接他,實在沒忍住問了個問題。
我何苦來哉,去都去了,幹嘛總要活回來,是不是有什麼人放不下?
他像傳聞一樣不好相處,理都沒理我,轉身就走。過了半晌才轉頭問我有吃的沒?
後來我翻了點舊書才知道,判官一脈,滿身清明,不偏不倚,修的就是無掛無礙無執障。我那日問的問題真是白日發夢,話本看多了。
今年穀雨,還是我親手送的他,紙燒了兩盆,香點了七柱,他模樣沒變,跟我當年接他的時候一樣。
後山白梅開了三枝,不知他這次能好好睡上多少年。
1995年4月5日,大雨傾盆
沈橋於西安
***
“二十五年。”
“什麼?”司機下意識提高了嗓門。
今年清明,寧州也是大雨傾盆。出租車從將軍山繞出來時,已經黑了,交通廣播第N次提醒“雨濕滑,注意前路”,司機卻總忍不住看後座的人。
他接了兩個奇怪的客人,一老一。
男孩很瘦,頂了也就六七歲,卻穿著一件過於寬大的恤。他似乎摔過一跤,從頭到腳都是濕的,半是雨水半是泥。上車前,司機翻出一條大毛巾給他,他也沒謝謝。
準確而言,他就沒過話,直到剛剛突然蹦出一句。那聲音又低又冷,沒有任何奶氣,實在不像孩。
司機懷疑自己聽岔了,忍不住又問一遍:“朋友,是你在話?”
朋友沒吭氣,隻是看著他。眼睛映在後視鏡裏,瞳仁又大又黑。
司機補充道:“剛剛廣播聲太吵,叔叔沒聽清,就聽到個二十五還是五年什麼的。”
朋友依然不吭氣。
司機幹笑兩聲:“朋友?”
朋友氣門芯可能被人拔了。
旁邊的老頭終於看不過去,笑著:“他是在答我的話。”
司機聽了更犯嘀咕,“您剛剛也話了?我發現進了一趟山,我這耳朵好像有點問題。”
“不是。”老頭轉著食指上的老戒指,幹枯的指肚摩挲著戒麵上“沈橋”兩個字,:“剛剛沒,之前問的。”
司機“噢”了一聲。
他不知道這個“之前”意味著多久之前,否則可能就“噢”不下去了。
將軍山一帶傳聞很多,平日沒人願意來。也就是最近生意冷清,所以滴滴一叫喚,他就順手接了單,接完就後悔了。
這一帶沒有路燈,隻有護欄上的反光條幽幽發著熒光。雨實在很大,兩邊的樹影婆娑扭曲,像披掛歪垂的頭發。
有時候冷不丁看一眼後視鏡,又覺得後座兩人的臉蒼白如紙。
司機一邊默念心理作用、心理作用,一邊禁不住有點毛毛的,隻能靠閑聊緩解,結果越解越慌……
他問後座的老人:“這破爛氣,怎麼跑山裏來了?這地方很難叫到車的。”
老頭慈眉善目,看著身邊的男孩:“是難,沒辦法,我得來接他。”
司機:“……噢。”
他不敢問為什麼一個孩會在山裏等人來接,隻好:“這雨是真大,最近降溫,孩穿這麼點冷不冷?要不我開個空調?”
老頭依然是笑,搖頭:“他不會冷。”
司機:“……噢。”
這個“不會冷”跟“不冷”肯定是一個意思。他這麼想著,汗卻已經下來了。
他尷尬地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又朝後視鏡裏看了一眼,故作爽朗地:“您家這孩子長得是真好,一看就是帥哥胚子,皮膚也白——”
白得都泛青了。
“——多大呀,該上學了吧?”
後座一直悶著頭的男孩終於聽不下去,抬起臉來,盯著後視鏡裏的司機看了幾秒,肚子咕嚕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