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撲通——
郭珩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望著床上人的麵容,感覺自己的心跳從來沒有如此快過。
他卸去了白日裏穿戴的發冠、胡須,墨發鋪在腦後,幾縷發絲零散地垂在胸前。
即使她依然像第一次見到他練這門武功失去意識時那樣慌張,但卻不得不承認,這一次,她竟然有些感謝這樣一個機會。
她趁機點了他的昏睡穴。如果不是這樣一個機會,她絕沒有機會這樣靠近地觀察他,更沒有機會掀開他的衣襟看一看,那柄他時時刻刻帶在身上、從不示人的利器,竟然真的就是那柄為郭家招來殺身之禍的鳳血翎。
她感到陣陣耳鳴,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振聾發聵。
無論是什麼樣的高手,睡夢中也隻是個脆弱的人。
隻需要輕輕一擰,她就能毫不費力地擰下他的頭。
他雙目緊閉,清淡的五官竟顯出一絲安詳。
他的雙手乖巧地放在身側,任何人若不是親眼所見,絕對無法想象,這樣蒼白的一雙手,不知曾令多少武林高手聞風喪膽、魂歸九天,又將掀起多少腥風血雨、驚濤駭浪。
郭珩緩緩地靠近他。
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像是檀香。但是郭珩知道,他從不拜佛。
佛祖的慈悲,向來就和他扯不上任何關係。
寢衣的袖口修了幾顆翠綠的竹子。
磨損的日子久了,竹葉的一個角已經開線,行針的手法很高明,若僅僅隻有這小小的一處磨損,仍然算得上是一副不錯的繡品。
她認得出,這是陸英朝的繡工,她最喜歡故意在每幅圖的最後一針,做上一個不抬起眼的小瑕疵。
她早該知道,他們一早認識,他絕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自己家附近,絕不是如此巧合地出現在老申大夫的藥鋪。
郭珩的心已比冬天的夜晚更冷。
母親總笑著說,隻有不完美的作品才是最生動,最獨一無二的。
但她沒想到,她也許本就不必多此一舉。
因為現在在這幾棵竹子的旁邊,正繡著一個字——歪歪扭扭、已經完全毀掉了這幅巧奪天工的作品的字。
隻有很仔細地辨認,才能隱約看出,這是個“止”字。
這是郭珩在後山晾著的衣袖上第一次發現了母親的刺繡時,自己添上去的。
楊止——是他的名字,一個郭珩已翻來覆去嚼爛咽下、和她的生命再不可分的名字。
楊止似乎並不在意,還是常常穿著這件已經被郭珩糟蹋了的寢衣,甚至從來沒有問過她,發現了什麼,或是為什麼要這麼做。
楊止越是一言不發,郭珩也隻有沉默下去。
郭珩將鳳血翎拿在手中端詳。
這不過是一柄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金屬利刃。
雖然她曾親眼在家中見到過這柄獨一無二,承載了太多傳說的聖器,可如今看著它,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出什麼起死回生的端倪。
她的心中始終還有一線希望,也許隻是其他凶手太蠢,也許他們十三人找遍了全家,真的沒有找到那柄可以起死回生的鳳血翎。而這個便宜,就剛好被路過救了自己的楊止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