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昭善見到顧岐安那天。她音樂app裏,單日循環top1是王菲的《色誡》:
如果不再管他像誰,那所謂有情人的眼淚有何珍貴?
眼角眉梢不是一場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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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看準了老黃曆“下凡”。
這日臘月廿九,英航直飛航班降落浦東機場。外麵雪淺淺披了一地。
從萬米高空到回歸人間,那一下的釋放感,陳昭善覺得像在玄關把腳從長筒靴裏拔.出來。靴子沉沉落地,從腳到頭地解脫你。
恭喜,又一輪連軸轉殺青了。
這趟出差太匆忙,接任務到動身隻有半天。行李打點得也趕,分裝沒算準用量。陳昭善想拍點水補救一臉大沙漠的時候,瓶子早空了。她不認命地反扣著搖。奈何艙門開好久了,隻能趕快下機。
大約這就是老天的玩笑二重奏吧。
沒多久,陳昭善伸手取行李時發現,要命,無名指上的戒指好端端沒了!“Miranda,你說,過了一年多,一家婚戒品牌還會銷售老款的概率有多大?”
“難說。得綜合考慮產品溢價率、保值性,以及更新換代頻度。”
真行,他們這個女老板隨時隨地犯職業病,任何或嚴肅或家常的話題都能冷漠數據化。陳昭善扶額且歎氣,“其實我想說的是……”
“你戒指丟了。”
Miranda從傳送帶上拎下行李,拉長拉杆,大衣側兜裏的手出來搗搗她無名指。雲淡風輕的潛台詞:或許我比你發現得更早。
“所以你是什麼時候看見的,有印象嘛?飛機上、擺渡車、航站樓,……,別跟我說是在倫敦。”
急於尋物的人細思恐極。連帶著也可悲,可悲與其說丟的是戒指,倒不如說是她這樁婚姻唯一的環扣,契約上落款的公章。甚至再言重點,鎮住這空城寶塔的舍利子。
雞湯學裏各種雄辯的婚姻靈魂定義,可以是感情、夫妻相與之道、和諧房術等等。總之,不太可能是一枚小小的戒指。
但陳昭善就這麼例外些。
“該怎麼形容這事的厲害性呢?上車後票丟了,還補不了。而那是唯一證明我有資格繼續搭乘的憑證。”
“所以,你現在又不想下車,想賴在上頭了?”
“不,隻是暫且還沒到判死刑的地步。”
陳昭善從來自詡是個能說會道的人。然而一物降一物,麵對老板時,她常常理虧且吃癟。
Miranda多她十歲。正如那位穿普拉達的同名女魔頭形象,早早發跡中年有為,能幹、精刮,且有一張毒性正無窮的嘴。二者隻一個不同點:
和正版相比,“克隆版”家庭美滿。
陳昭善頂慶幸這點。要知道上司的情感幸福指數,會直接和你的日常待遇乃至生殺問題掛鉤。她不想哪天被炒了,原因隻是和老板先生襯衫上的靈異唇印撞了色號。她敢打賭,Miranda幹得出這種事。
更遑論伴君如伴虎。她是離老板最近的那一個,說難聽點叫坐騎。
眼下,“菩薩”就點化坐騎,“我不敢保證戒指什麼時候沒的,但至少航程過半時它還在你手上。至於後來,我應該隻比你早發現半分鍾吧。沒過問是以為你故意摘的呢。”
“畢竟我的認知裏,一來你不是丟三落四的,二來,隻有珍重婚姻的人才愛惜婚戒。”
打個巴掌再喂顆甜棗無疑是所有上司的馭民之術,亦是通病。Miranda說完沒多久,又反口寬慰起當事人,“丟了就丟了。它要是和你有緣,必然會回來的。打客服電話求助,再不濟就買個替身。”
“你老公還在意這些?”
聽話人先是冷靜還原了下機前的場景。做了什麼來著,把分裝瓶收回包裏、確認車鑰匙還在夾層、拿外套、戴漁夫帽,連看兩眼手機都沒顧上。極為地胡子眉毛一把抓。
或許正如Miranda說的,倘若有緣倒也罷。沒緣的話,照那婚戒大自己無名指半圈的尺寸,它想縱身跳進什麼座椅縫隙或者馬桶,也未可知。
陳昭善最厭惡後悔這種情緒。和母親觀點一致,時間永遠是單向維度。你與其事後抱憾唏噓,真不如事前多推演幾遍可行性、多下點沉沒成本。所以母女倆一向很少炒股或買基金,資本市場和生活都不會同情散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