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有了你
大年初一到初四,如雪都待在裴家,敖宸則出門了,說是有國外來華的客戶要陪,非常重要。她沒說什麼,送他的車出裴家大門,走回奶奶的花房幫一些花兒培土。
她沒有用鏟子,直接用雙手將那花用土細細捧起來,灑進盆裏。奶奶種植的這些花,纖細柔弱,花兒嬌小,花瓣薄,看起來輕飄飄的,她生怕用了力弄壞了它們。
培完土,她發現旁邊有幾盆白色單瓣的大花朵,形似玫瑰,飄著淡淡的香。還有幾盆粉紅色重瓣的,花朵較小,卻異常香,幾乎是她見過最香的花。
“這是野生玫瑰,又名刺玫果或山刺玫。”裴老太太在用園藝剪給盆栽做修剪,如修剪寶貝似的,每修一下,都要退一步細細觀賞,用手撥一撥,滿意了才下第二剪,淡淡道:“這才是真正的玫瑰,妙峰山的野生品種,異常香、刺多、可入藥、可食。以往我都自己醃製玫瑰花醬,讓雲和妍那兩丫頭喜歡得不得了。而且現在有些老字號製作月餅或點心,非要到山上采鮮玫瑰花作餡不可,還必須是哪個節氣開的花才中,十分講究。”
她持著園藝剪朝這邊走過來,抬眸瞥了如雪一眼,繼續修剪附近的盆栽,“花店裏賣的那些根本不是真正的玫瑰,都是月季!月季和玫瑰有親緣關係,英文都是rose,同屬薔薇科植物,似雙生姊妹,但兩者的區別就在這了——中國月季經由印度傳入歐洲,經過育種家將其與當地薔薇反複雜交後,有了花店裏花大沒香氣的假玫瑰!而真正的玫瑰,卻生長在山野,不以無人而不芳,不爭寵、不追名!”
如雪聽著,在佩服奶奶的同時,又隱隱覺得奶奶這番話別有深意。上次在江邊她也看到了那種形似玫瑰,卻又嬌弱不堪、花莖有毒的花兒。
當時她就想到了裴雲姿,因為這個女人在努力由純潔的鈴蘭向嬌豔的玫瑰轉型,花香多刺,卻又不用刺去保護自己,故意在敖宸麵前嬌弱不堪,不會騎馬非要去騎,讓他走不開、放不下!
現在奶奶說的這番話,她不知老人家是把她比喻成野生的真正玫瑰,還是雜交出來的假玫瑰——月季!
玫瑰山野野生,被養於這花房,不以無人而不芳;月季本不是玫瑰,卻冠用了玫瑰的名字,在浮世裏受人追捧!
“月季也不完全不是玫瑰,初期的時候,它有時也叫玫瑰。隻是後來,它完全占據了玫瑰的風頭,不給玫瑰留一絲地兒!”裴家老太太又道,哢嚓一聲把麵前盆景的整個枝葉都剪了,留下缺缺的一角,“同為薔薇科,又何苦把玫瑰逼得這樣緊?”重重放下園藝剪,不等如雪說話,便緩緩走出去了。
如雪心裏一涼,終於明白,原來自己隻不過是奶奶心目中爭名逐利的雜交月季!奶奶在怪她逼走了裴雲姿!
下午,生母帶她去裴家航空公司的總公司,讓她熟悉公司環境的同時,也讓公司的元老、員工認識她這個新認的女兒。
她有些不適應,又有些陌生,強顏歡笑的時候感受不到一絲欣喜。原來當她和裴雲姿身世錯位的時候,什麼都錯了。
她們現在這樣的換位,相當於把她們各自的人生都重新洗牌,再重新出牌一次。而要這些人真心接受她,很難,或者說需要很長時間。
因為她在他們迎合帶笑的眸光裏,看到了一絲狐疑和奚落,那是對她生父身份質疑的目光,對整個事件的看好戲以及橙色揣測。因為在這個社會裏,每天都會有無數關於豪門私生子女身份曝光、為爭奪財產親人反目成仇的新聞爆料,事事非非、孰真孰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旁觀者追求的是娛樂刺激,而非事情的本質。
生母親自把她帶過來,說她是當年在醫院被抱錯的親生女兒,他們便笑著接受,而後等她們走開,他們的揣測和謠言便漫天飛舞了起來,再添油加醋一番,拚湊成一個完整的私生女故事,極具互動性。
沒辦法,公司辦公室就是散播謠言最快的地方,而且會以超光速的傳播,將這黑色謠言在一周內傳遍整個公司。
“如雪,你來公司上班怎麼樣?”在公司高層管理辦公室走了一圈後,顏夏冰將女兒帶到自己的辦公室,戴上眼鏡,翻了翻辦公桌上的文件,“我看你整天悶在家裏也沒什麼事做,就先幫媽做做助理,媽帶帶你,然後等你熟悉業務,我就放手讓你去做,你大哥也會幫你。”
“嗯!”如雪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樣也好,省得她在家裏生黴,“媽,您是理事長,專門監管鎧澤?”
“他才是公司的法人代表,CEO,我沒法幹涉他的重大決議,隻是監督他!所以將你帶上手後,媽讓你去策劃部,做策劃總監如何?聽說你挺喜歡設計。”
“謝謝媽。”她走過來給生母輕輕捏肩,用臉貼了貼母親的臉,表示感謝,而後又道:“媽,策劃總監的職位太高了,我還是一步步來吧,從基層做起,腳踏實地的來,這樣才能鍛煉我,以及安撫人心。”
顏夏冰拍了拍她嬌美的臉蛋,眉眼間全是寵溺的笑,“好,我相信我女兒有這個讓他們心悅誠服的本事!好了,媽現在就讓Amy帶你去實地考察,熟悉各個業務流程,晚上再與你大哥一起回去。”
敖宸接到了如雪決定在遠東上班的電話,將正在翻閱的文件啪的關上,皺眉道:“事先怎麼不跟我商量一下?你的身子還未複原,朝九晚五的生活會讓你吃不消!”
“朝九晚五的生活才規律呢,你晚上少折騰我幾次,我就很感激你!”如雪在那邊嬌俏笑道,笑聲異常清脆,“宸,晚上你不要來接我了,我坐大哥的車回去,跟媽媽一起。”
“好。”他掛了電話,身子後靠,俊臉上罩上另一層陰鬱。就那麼安靜坐了一會,他把攤開在桌子上的文件都收了起來,提前下班。
本來現在還在過年,公司沒幾個人上班,他這個大老板陪了會國外來的大客戶兼友人後,又轉回來了,算是自願加班,把一些落下的工作補上,一時忘了時間。現在一個人走在這冷冷清清的走廊上,都碰不到幾個人,隻聞自己的腳步聲。
外麵的天已黑了,下著鵝毛大雪,一出公司大門就是一陣寒風呼嘯,雪花撲麵。
他的領口立即一陣冰涼,雪花化成水滲進他的脖頸,讓他一個激靈。他抬眸,不明白自己怎麼走到這裏來了,不是應該去地下停車場取車嗎?
該死的,原來他剛才一直在走神。
他把車取出來,在路上靜靜開著,開上去裴宅的路,卻不知怎的,他突然把方向盤一陣急轉,將車掉了個頭。
他將車開向了與裴宅相反的方麵,駛向遠處那片五彩繽紛的遊樂園,停車,坐在車裏靜靜盯了那轉動的旋轉木馬一會,旋即又一踩油門,將車開向附近不遠處的一處居民小區。
小區是半舊半新式的,他把車停在7棟37號樓下,按了按車喇叭,靜靜等著。然而303室的燈是全黑的,不知是主人沒有回臥房睡覺,還是不在家。
他連續按了幾聲,都沒人回應。
最後,他不得不從車裏走出來,親自走到303室門口按門鈴。按了幾聲,裏麵依舊沒有回應,門縫裏也看不到燈光,他便不按了,改為用鐵掌拍門,有些急:“雲姿,開門!”
他急促拍門的聲音在整個樓道回蕩,“開門!”
哐當!這次是他身後對門的門開了,一個中年男人對他道:“這位小姐昨天已經搬走了,房子是空的,先生你不要再敲了!”
“她搬去了哪裏?是不是幾個男人來找過她?”他立即問道,一開口就是一連串的問題,急得有些失了方寸,轉身回首間,利眸中更是噙滿擔憂與薄怒。
“不知道搬去了哪裏,也沒有人來找過她。昨天她搬的時候,我與她打過照麵,還幫她把箱子拎了一程。她的樣子看起來挺好的,笑著說了謝謝。不過她說,如果有個三十歲左右的高個男人來找她,就讓我傳話,說讓對方不要找她,也不要給她打電話。她很感謝他那天在遊樂園借肩膀給她哭,並送她回家,陪她吃年夜飯,但不想再見麵。先生,我看她說的那個男人,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