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尤,帶我去嬰兒室看看。”敖世政的臉早已繃成一塊鐵板,忙出聲打斷老院長,徑自打開門往外走。湘雅在電話裏說雲姿是她的親生女兒,可不是說著玩的!
等走到四麵牆壁全是透明,由四塊樣式美觀、線條流暢的防彈玻璃隔離成一個空間的新生兒室前,敖世政止步駐足了。他抬頭望了望四周的隱形攝像頭一眼,再望一望新生兒室的電腦自控玻璃門,緊蹙一雙灰眉。
進入新生兒室,醫生和護士都是刷智能卡的,有身份識別,家長隻能站在玻璃外看保溫箱裏的孩子。而且這裏是他們兩個世家的私人醫院,一般很少接受外人的進入,除非是他們兩家的朋友或熟識。
“二十五年前,這裏不是這樣的,沒有攝像頭,沒有智能卡身份識別,隻是一間平凡不能再平凡的房間,半堵玻璃牆,一扇門,就是空間大一點,其實敖兄你當年也來看過的。”老院長在旁邊輕輕解釋。
“嗯。”敖世政點點頭。他當然記得,敖宸出世的時候,他站在玻璃牆外樂得合不攏嘴,差點沒把下巴磕掉。不過他隻來過一次,也沒有往那方麵想,記憶有些淡。
“以當年的設施,如果值班護士怠忽職守,或出去拿個文件,外人都是有可能進入新生兒室的?”
“有這個可能!”老院長頷首,老臉上笑得像彌勒佛,眼中飄過一抹狐疑,“不過這裏是裴敖兩家的私人醫院,外人都不得進來這裏,誰會做這種事呢?敖兄,你別庸人自擾,這裏的工作人員不會做這種事的。”
“二十五年前,照看裴家大千金的護士現在去哪了?”敖世政又問道。
“這個我不大清楚,敖兄你去查查人事科,這幾十年的人事變動有些大。”老院長一邊說一邊看手表,拍拍敖世政寬厚的肩膀,“老尤現在不能陪你了,要去開會嘍,一會一起吃頓晚飯,喝一些老白幹,啊。”
笑著說完,拍拍屁股走人。
等他離去,敖世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心事重重望著牆角的那盆室內盆景。裴家世兄的骨灰早已撒在海裏了,沒有留下一件可以做親子鑒定的遺物,即使他現在拉如雪去做鑒定,也沒法證明她到底是不是裴家的女兒。
而且這樣一來,必定會弄得裴敖兩家翻天覆地,人人不得安寧。
還有湘雅,越來越陌生……
不過他還是決定去一趟人事科和鑒定科,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以安人心。
隻是等走到人事科要求調出人事記錄,工作人員卻告訴他——二十五年前負責在新生兒室值班的護士有十個,平均每天有兩個護士值班,而在那天值班的護士是兩個外地人,在醫院做不到一年就回家鄉去了,至今已斷去聯係。
於是,他不得不要了兩人的身份證號碼,來到鑒定科,征詢親子鑒定的方法。醫師告訴他——一是DNA鑒定,取父子頭發或血液、皮下組織,二是比對Y染色體,對比與叔叔、大伯Y染色體的相似度。
“父親已經不在,父係家族的男性也沒有,怎麼辦?”
“敖少爺,您要做鑒定的朋友是男性還是女性?”穿大白褂的醫師換種問法。
敖世政一怔,道:“女性,父親已去世,母親還健在。”
醫師坐在皮椅上,微微一笑:“那我建議母女去做親子鑒定,這是唯一的辦法,而且比較準確。”親子鑒定無非就是遺產繼承權糾紛,撫養權糾紛等等。
“真的可以嗎?”敖世政黯淡的眸底陡然一亮,下意識站起身。如果可以母女鑒定,那最好不過了。
“嗯,先去司法鑒定機構簽署鑒定書,再取母女血液或口腔表皮,即可。敖老爺,我送您出去。”醫師禮貌的為他開門,親自送他出門。
敖世政走出去,感覺胸口似乎輕鬆了一些,又似乎沉重了一些,複雜得讓他難受。他就那麼怔怔站在走廊上,望著來來往往的病人、醫生和護士,捂住胸口動也不動。
如果如雪真是裴家的孩子,讓她認祖歸宗,母女相認,也算是對她的一點補償。但,無辜的雲姿怎麼辦?這個孩子他是看著她長大的,沒什麼心機,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假若讓她突然從雲端掉到泥濘,她該如何去麵對?
無論是哪種,都是殘忍的。
他輕輕歎息一聲,移動腳步往前走。
就在這時,走廊轉角處突然衝出來一個女子身影,跨著單肩包、短褲、短筒黑皮靴,鬥篷式長毛衣,懷抱課本急急跑著,路也不看,一把撞開他,直接往前麵跑。
她也不道歉,跑到鑒定辦公室大門口,火燒眉毛的敲了兩下,推門而入。
“醫生,我想問問懷孕一個多月,可不可以做親子鑒定?”在關上大門前,她急促的第一句話從門裏飄出來,恰恰傳到敖世政耳朵裏。
敖世政走回來,是因為撞他的這個女孩是妍奚,他的小侄女。他想看看到底是什麼事急得她好似天快塌下來了,竟抱著課本,逃課來醫院,卻沒想到聽到了這句話。
這孩子懷孕了?
他的心又是一顫,等在門口。
而妍奚沒在門裏待上兩分鍾就跑出來了,一打開門看到是他,小臉一紅,喊了聲伯父。她給敖伯母介紹男朋友的事,一定讓伯父知道了,覺得她多事!
“你懷孕了?”敖世政將她扶穩,老臉板著,異常嚴肅。
“當然沒有!”妍奚連忙擺手,急得快跳了起來,一雙大眼睛卻在閃爍其詞,“是我一個朋友,不知道懷了誰的孩子,讓我幫忙來問問!伯父,您可別告訴我媽,不然沒什麼事都給整出什麼事來了!我趕時間上課,先拜拜了!”
她抱著課本,跨著包,再次落荒而逃,一來一去猶如火箭頭,似乎真的趕時間。
“這些孩子!”敖世政低歎一聲,慢妍奚一步出了醫院。
如雪坐在桌前給律師起稿委托書的時候,內心突然有絲大逆不道的感覺劃過。她要冒天下之大不韙,起訴自己的親媽,讓她坐牢,三年或五年,而後等在法庭上見麵,母子感情完全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