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嬌娘緩緩闔上眸子,繼續說道:“澤言哥哥,你缺失的這些年……嬌娘並不敢代三叔三嬸原諒你,若你想要知道他們眼下如何,你需要自己去麵對他們。他們夫婦二人如今在隴右道,以戴罪之身輔佐安西王李褙……”
那地方艱苦,三嬸又是身子骨極弱的人……
好在沈澤勵還知道浪子回頭,也算是救了三嬸一條命了。
“是,這事本是我的過錯。”沈澤言眼神空洞地望著山洞頂部,訥訥答道。
到天亮時,沈嬌娘已經覺得自己好了許多,身體裏沒有什麼凝滯之感,四肢原本揮散不去的酸痛感也減輕了大半。
於是,一行人便草草收拾了幾下藥草和野果子,匆匆上了路。
汝陽與桐山要同行很長一段路,而這恰恰是沈嬌娘不太樂意的,可沒辦法,雖然她不願意跟裴泠泠一道,可沈澤言是沒辦法撇下裴泠泠的。
說起來也是唏噓不已,沈澤言這樣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卻是被情義牽絆得如此狼狽。
東出龍穀百裏,便到了一處名為鎮雄的小城,鎮雄城裏人不多,但售賣的東西倒是齊全。於是沈嬌娘便當了些剩下的首飾,買了換洗的幹淨衣裳,配了些藥,最後再購得了一架寬敞的六輪大馬車。
她買這馬車主要是看中了馬車車廂裏被分割成了兩邊,這樣一來,她也不用時時刻刻對著裴泠泠了。裴泠泠最開始對她有多體貼入微,那麼在得知真相之後,她的心裏就有多麼膈應。
尤其,裴泠泠原本還想要剁了她的手,以此來逼迫沈澤言現身
離開鎮雄時,趕馬的人是沈澤言。
裴泠泠側靠在她那一側車廂的軟榻上,用纖細的腳抵著兩邊相隔的門,有意不讓那扇門關上。
“裴穀主是想要與我寒暄寒暄?”沈嬌娘枕著手臂歪在一角,懶懶地看著裴泠泠問。
薑越之盤腿坐在她對麵,一邊剝著瓜子的殼,一邊說道:“此去桐山,我們要同行越千裏,裴穀主若是能保持在山洞裏的那份平靜,那麼一路倒也相安無事。”
“如若不然呢?”裴泠泠是玩心大起。
她雖然是想開了要對沈澤言以柔相待,但她可沒說要對旁人和顏悅色。再說她性子也就不是那樣兒的,之前在龍穀裏照顧薑越之和沈嬌娘也不過是因為忍一時,便能釣沈澤言上鉤罷了。
沈嬌娘探手捏了一點瓜子仁往裴泠泠腦門上一扔,翻著白眼說:“如若不然,裴穀主便可以看看澤言哥哥左右為難的窘況了,想想也是挺有意思的……反正於我而言,我是不心疼的,便看看裴穀主您心不心疼了。”
“多謝嬌娘妹妹賞果仁與我。”裴泠泠笑眯眯地張嘴便接了那瓜子仁,隨後狡黠一笑,摸著身邊的藥囊出來搗鼓了幾下。
那裏麵放著的都是沈嬌娘與薑越之要用的藥,除了在龍穀裏采摘的以外,還有在鎮雄逗留時買的,如何配比,得看裴泠泠的。
她眼下拿出來,便是在暗中告誡這兩個要看她臉色吃藥的人收斂點。
“裴穀主能時時刻刻想著我與越之,倒是辛苦了,瓜子仁多吃些。”沈嬌娘皮笑肉不笑地說著,將薑越之剝給她的那一碗瓜子仁盡數放去了裴泠泠麵前,隨後便翻身躺下了。
薑越之無奈一笑,取了帕子擦了擦手。
“薑小郎君倒是好脾氣,如此也能忍。”裴泠泠本著無事生非便是快樂的想法,眸子一轉,便挑了薑越之開刀。
然而薑越之脾氣比她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是以裴泠泠就眼看著薑越之變了臉色,陰翳無比抬頭望了過來,張嘴便是一句:“裴穀主,我敬你救我一命,諸般雜事便不與你計較。但你若得寸進尺,我就無法保證自己會同沈澤言那樣,記恩情記一輩子了。”
言語中的冷凝幾近實質。
裴泠泠抬手捏了幾粒瓜子仁到嘴裏,另一隻手撩開車簾,偏頭看起了車窗外的景色。
馬車一出鎮雄,外麵的天便陰了下來,有種隨時會下雨的感覺,灰蒙蒙的,偶爾還會有涼颼颼的風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