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十七歲那年,太子南宮遠對他的所作所為,他或許一直會那麼高姿態,保持很遠很冷的距離。

因為這宮裏,已經容不下他,也無人可以成為他的靠山。母妃早就離開人世,而他正處於成為男人的期間,不與人偽善的個性,讓他早已成為太子黨羽的眼中釘,肉中刺。

是南宮遠糾集眾人,把他打倒了,無休止的打鬥,他卻被綁縛著手腳,毫無還手的餘地,醒來的時候,他看到。

領頭的南宮遠,一副高傲姿態,坐在不遠處,他示意身邊的那幾個烏合之眾的皇子,然後,他的黑眸一沉。

他用盡力氣,不斷地抽打著南宮政,腰間係著的金玉環佩亂響,優雅早已蕩然無存,隻剩野獸般的凶殘。

這一場,沒有結局的決鬥,更加放肆。南宮政卻隻是緊咬著牙關,沒有放鬆,更沒有哀號一聲,沒有討饒的軟骨頭。

然後,血液,順著眼睛低落,血色迷蒙了他的視線。

他看到,有人,拿著熱的火紅的烙鐵,一步步逼向他……

一大片得意的笑,帶著烙鐵上方滾燙的白煙冒著吱吱的聲響,充斥在他的耳邊,年少輕狂的那些人的麵孔,漸漸變得扭曲了。

他一直是一個討厭鬼。

他的回憶,就停頓在這兒,她的聲音,把他帶入現實。

她壯大了膽子,親昵地勾住了他的手臂,撒嬌著,“我剛才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剛剛還嘲笑她發呆呢,他失神的時間更長好不好?

他微微蹙眉,卻是噙著溫和的笑容,雙手落在她的細腰上,把她拉近自己的懷中,低低問道。

“你說什麼?”

“我說孩子長得跟你差不多,也很好看……”他從來都是自己的忠實聽眾,怎麼今日,倒是有些分心了?

“怎麼今天想要要跟我爭這個?”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跟他一樣,溫和一些,善良一些,平和一些,簡單一些,或許孩子的人生,才會更加順遂。

他說話的表情,很平靜,那笑意在眼底,變成讓人沉迷的顏色。

她說往後的孩子隨他,也可以。

她說什麼,他都不反駁。

隻要她開心就好。

“笨蛋。”

她眼波一閃,有些失望,她記得她的丈夫,隻要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他是個絕世少見的聰明人,天性如此,怎麼今日倒是變得木訥遲鈍了?

這也是蘇敏,第一回罵他吧,不過不像是咒罵的憤怒,更像是他沒有猜出她的心思的嬌嗔。

“罵也罵過了,現在可以說了吧。”他從背後環抱著她,俊顏壓低,埋在她的頸窩中,溫柔的不像話。見她的小臉終於恢複了燦爛的笑靨,他才繼續問下去,“什麼事這麼神秘?”

“你來摸摸看。”

她突地回過身去,一把捉住他的手掌,輕輕放在自己的平坦小腹上,眼底是灼熱的期盼。

他卻誤會了,她的舉動,手掌一分分向上移動,眼看著她的氣息再度變得有了明顯的起伏。

今日的蘇敏,實在難得的主動。他嘴角邪魅的笑意,一分分加深,就像是原本準備偷腥的貓兒,被主人賞賜了一條魚兒那麼得意。

“不是摸這裏啦……”臉色通紅,還好殿堂裏已經沒有人了,不然她肯定要找個地洞鑽下去。她一把按住已經覆上她胸前豐盈的大手,責怪他的惡作劇。

“好,你給我出了一道難題,我猜不出來。”

他投降,親密拉過她的小手,說的很認真,誠懇,不讓人懷疑他的誠意。

她實在無可奈何,隻能自己說破謎底:“太醫說,我身子裏有孩子了。”所以她才讓他摸摸看,那個育了孩子的地方,誰知道他不正經,當做是她的主動示好呢?

他全身一震。

沉默許久,一種難以言喻的惆悵幾乎要打敗他。

然後,擁入他內心的,比暴風雨還要突如其來的驟然,還要洶湧,還要猛烈。那些情緒,是狂喜。

撼動著他的內心,連他的理智,都可以吞滅。

“你好像不太高興……”低低的抱怨聲,從小女人的口中溢出,她看不懂,此刻南宮政臉上的是,何等的表情。

說是開心吧,又好像不是特別欣喜若狂。

說不高興吧,又好像他的嘴角,有了弧度。

“不,是你看錯了,我很高興,出乎意料的高興,高興的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該說什麼話才好。”他平穩自己的情緒,讓他看起來稍稍冷靜一下,然後才出手,拉過她的手臂,眼底果然浮現了笑容。

那笑意很淺,卻無法讓她忽略,他的眼底是熾熱的顏色,他隻是抱著她,什麼話都不說了。

如他所言,他找不到合適的話來說。

“是真的?”好吧,他隻能找到這三個字,來確認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是真實的。

她用力地點點頭,笑靨如花,眼神盛滿了喜悅。“我讓她們準備了一桌好菜,還有一壺酒,你要不要來陪我?”

他卻隻是笑望著她,不置可否,那十指緊扣的動作,卻毫無更改。蘇敏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不得不再重複了一句:“是真的啦,我從不騙人,更不騙你。”

“是男孩還是……”他的胸腔裏麵,仿佛被擠走了太多太多的空氣,現在急需要大口呼吸,他早已放棄了太多不切實際的希望,而如今,他卻真的很想要知道一切事態發展。

“不知道呢,才一個月。”她挽唇一笑,有些啼笑皆非,他的急迫實在太明顯。

“也對也對……”他點頭,神色變得專注,眼神也愈發柔和。“沒關係的,是男是女都好。”

“我希望是個男孩。”她直直地望著他的眉眼,在心裏揣摩著,擁有一個眉宇之間跟他極為相似的兒子,一定非常可喜。

談著這樣的話題,她才覺得,自己也並不抗拒,成為孩子的娘親。

他眼中的笑容,一分分加深,指腹摩擦著她的手背,這是他對她親昵的無意識的小動作。

蘇敏坦誠地說出自己的想法:“這樣的話,南宮家就後繼有人了。”

“我們還年輕,你不必太有壓力,女兒像你,會更讓人省心喜歡。”南宮政隻覺得這是上天賞賜他們的禮物,特別珍貴,是男是女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用十二萬分的心思守護著她,直到孩子呱呱落地。

“對啊,怎麼樣都好。”她笑的眯起了眉眼,更迷人可愛。這一點,她附和南宮政的想法,隻要是他們之間的孩子,怎麼都好。

他迷戀著她笑的那麼燦爛的模樣,以前總覺得微笑的她,多少是出於禮儀,唯獨笑的絢爛的她,他內心的整個世界,都被融化了。

她依舊對他炫耀著,渴望得到他的稱讚:“政,我是跑著來的,特意來告訴你的,小紅小綠都追不上我!”

“跑?”他蹙眉,總覺得她的身子,不能太劇烈的運動,而且現在她的身體還有了孩子,一舉一動更要小心翼翼了。

“因為我想要和你分享這個消息,不想讓任何人代勞。”她揚聲說道,整張麵容上的笑意都是內心情緒的表達,她平複著心中的暗潮洶湧,溫柔脈脈。“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希望,但我真的是做夢都想要給你生一個孩子。”

他是她全部的希望,也是她的整個世界。

“我想說,剛才跑過來好像用掉我全部力氣,現在我餓了。”她輕聲撒嬌,需要他給自己一個回應。

“他們已經準備好了晚宴,讓他們端過來吧。”南宮政望向門邊,下一瞬,就要準備發號命令下去。

不過,她卻搖頭,婉拒了。

“不要,我們一起走過去吧。”

她的笑意,像是星星,在眼底斑駁閃耀,他突地微微怔了怔,笑著點頭不語,隻是暗暗握住她的手。

她也回應著他,五指更緊地攀住他的指縫和手心,她希望他感知的到,她澀然的心。

他牽著她的手,一步步走在長廊,轉彎,直行,黃昏了,長廊上的宮燈,在隨風飄揚,他突地想起,他們曾經一起漫步過的畫麵。

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現在,他們終於又可以心貼著心,手牽著手一同共行。

看著她的眼淚,他知道是欣喜,所以沒有阻攔,其實,他的情緒也很複雜,凡事都不能勉強,她的確是給他一個驚喜。一個,就算打了不少勝仗的他,也會覺得心情波動,欣喜若狂的勝仗。

一種非常怪異的感覺一點一點湧上心頭,有點苦、有點澀……

現在,更多的是甜。

他不是個一般的男人,也唯有蘇敏這樣的女人,才適合他。

“酒好香啊。”她已經坐入偏廳的位置,她望著眼前的精致菜色,這幾個月來,她一直在努力,了解他生活中的習性和喜好,所以這上麵的七八道菜,也全部是囑咐宮女去安排準備他最喜歡的口味。

眸光,定在那翠綠色的酒壺之上,她主動打開壺蓋,嗅著酒液香味,神情有些陶醉。

果然,那個酒量不差的女子,多少還存在一些身影,他微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