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11——宮廷篇
這一夜翻雲覆雨後,二十四節氣的秋至於一個霜白之日,悄然來臨。
天氣泛寒,人也疲乏,明朗慵懶地斜倚在貴妃榻裏,玄墨坐在貴妃榻前的軟椅裏,拿著百年桃木做的木梳,正輕輕地梳理著明朗垂下的青絲。
與她相識的數年,就在這沉甸甸的歲月中,那些綿長的情感,就如這纏繞在指尖的青絲一樣,再也剪不去、理不斷了。
半個時辰就這樣消耗過去了,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空氣緩慢的流動,帶著暖昧溫暖的氣息,好像再過半個時辰、半天、半年,或是半輩子,都是這樣的歲月靜好、默然相守。
“我不在的五年裏,有沒有……時時都想我?”
玄墨想問是有沒有怨過他,可那個字在嘴邊,終是問不出口的,怨又怎麼樣,不怨又怎麼樣,五年已經過去了,幸好,她回來了。
“把你放在了心裏,又怎麼想?”
在心裏有的人,已經不是想這個詞可以表達了,“要你每天都在宮裏陪我,悶不悶?”
這宮裏比不得外麵世界自由,走到哪裏,都幾乎是一樣的建築,走到哪裏看到的幾乎都是一樣的人。玄墨這樣縱橫江湖,看慣了生死鮮血的人,會覺得寂寞吧!
“有你在,怎麼會悶呢!”
難道小七不知道嗎?不管何時不管何地,有小七在,這日子就是春暖花開。
玄墨一個大男人,拿刀拿劍是常事,拿木梳這種東西,雖說會用,卻也梳不出什麼好看的發型來。
明朗也不在乎,不管他把自己的頭發弄成什麼樣子,隻是靜靜地坐著,任由他弄著,哪怕一早上的折騰,隻是用白色的錦帶紮出來一條長長垂落的馬尾,明朗也歡喜非常。
淡掃蛾眉,淺抹胭脂。
明朗看著玄墨認真的抬著纖長有力的指在自己的臉上,時而遊走時而停留。
白得通透的指,幹淨而整潔,指背上細細的紋路,淺淡的不仔細看,幾乎是沒有的。
目光從那指上,慢慢的輕移,移到那張帶著半塊墨玉的臉孔上。
修長濃墨般的劍眉,與潔白如玉的膚色,形成水墨畫般的留白神韻,那雙斜長內斂的丹鳳眼,點點閃爍著都是燦爛的光芒。
“好久沒有蕭期夜的消息了,也不知道那老妖精過得怎麼樣?他啊,連聲招呼都不打,就把我的水吟騙走了,以後見麵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明朗是回到宮中後,才聽玄墨和木錦提起這事的。
也難怪自己出事的時候,沒有看到水吟,原來是被……是被那個妖孽拐走了。
想想蕭期夜那一肚子腹黑水,明朗就怕自己的水吟跟著他挨欺負,而事實是……
玄墨是親眼見到過的。
找不到明朗的五年裏,玄墨沒少去蕭期夜暫居的地方騷擾蕭期夜。
哪怕蕭期夜一遍又一遍的重申,他真算不出來明朗躲去哪裏了,但玄墨就是不信,天天守在那裏。
自然,玄墨看到了事實的真相。
哪裏是蕭期夜欺負水吟,明明就是婚後的水吟脾氣越發的爆燥了,有事沒事的總會給蕭期夜點氣受。
特別是水吟懷孕的那段日子,把蕭期夜折騰的,以玄墨那殘忍冷漠的性子,都不忍去提。
好在蕭期夜不愧是活過一百多年的人,那性子好得沒話說,水吟無論怎麼折騰,他都能應對自如,忍之又忍,還能把水吟哄好。
噢,忘記說了,水吟在漫長的十個月孕期後,終於給蕭期夜生下了一個長得幾乎和蕭期夜一個模樣的兒子。
想到蕭期夜的兒子,玄墨似乎想起了什麼……
“蕭期夜還說日後咱們要是有女兒,他和咱們做親家呢!”
是的,好像當時蕭期夜是這麼說的,那時,自己哪有心情與他討論這件事,他是老婆兒子都有了,自己當時可是要什麼沒有什麼呢。
明朗有些急的問:“你同意了?”
“怎麼會,我當時哪裏知道我會有女兒。”
玄墨實話實說,話語中還透著些許委屈。
“嗯,這還好,可不能答應蕭期夜,你也說了蕭期夜的兒子和蕭期夜一副樣子,酒窩那麼單純,嫁過去會挨欺負的。”
自己女兒的婚事,可由不得別人做主,就連自己隻能是提個參考意見,以後還是全在於她自己願意。
“他敢?誰敢欺負我玄墨的女兒,看我不把他活剮了。”
玄墨這話說得出做得,別說是以玄墨那副嗜血的性子,就是明朗這般淡然的性情,若有人敢動她的女兒,她也會做出玄墨所說的事吧。
他們全家的掌上名珠小酒窩玄淩,那豈是別人可以欺負的?
“那是自然,我的女兒……”
後麵的話明朗沒有說,是因為一時之間不知用什麼詞語來表達她心內極致極真的想法,她的女兒,她給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不足為過。
夫妻兩個人的話正說到甜蜜之時,外麵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小宮女漣渏。
這是明朗進宮後的從秀女局親自選來的貼身宮女,都是謝公公親手調教出來的人,比較放心。
試了幾天後,覺得這孩子還算穩重心細,明朗便把她按排在了自己的寶貝女兒小酒窩玄淩的身邊。
眼見著漣渏慌張地跑了過來,明朗忽敢不好,連忙從軟榻上起身,坐直了身體,問道:“怎麼了?”
漣渏跑到明朗的軟榻前,雙膝著地道:“回長公主殿下,有……有人……有人給小公主殿下投毒!”
“你說什麼?”
明朗和玄墨異口同聲地驚呼到,玄墨幾乎要跳腳起來了。
他們夫妻兩個剛剛還說過,誰要是敢對他們的女兒,他們就生吞活剝了誰。
這話音剛落,便有事發生了。老天,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準、這麼欺負人?
“回長公主殿下、駙馬爺,事情是這個樣子的……”
漣渏正要講事情的經過,玄墨已經忍不住打斷她了,“結果呢?小公主沒事吧?”
“要是有事,她哪還敢跪在這裏!”
明朗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漣渏,自己的女兒要是有事,那一幹侍候的人,都得去賠葬,哪還容得從這裏哆哆嗦嗦地講事情經過。
“是,長公主殿下英明!”
漣渏連忙磕頭謝罪,今天早上的事,她現在想到還心有餘悸。
小公主殿下的寢宮向來是守衛森嚴的,裏外的人都是長公主殿下親自選來的人,這次發生這樣的事,真叫人不解。
那送到小公主殿下處的早膳,明明是自己親自送過去的,自己還親自試過,沒有問題的。
怎麼送到了後,小王爺一眼就看出了飯菜的問題呢,自己當時還不信的,拿了銀針和試菜的一隻錦雞過來,眼看著銀針變黑,錦雞當時流血而死……
看到這份事實,驚得漣渏一身的冷汗,差一點兒嚇昏過去。
幸好幸好……幸好有小王爺和那個……那個拖著蛇尾的怪物在,否則,她們真不知道如何麵對長公主殿下的囑托,真的隻能以死謝罪了。
“走,過去看看!”
事情已經發生,不是責怪漣渏的時候了,要摸清其中緣由,才好判斷,敢把黑手伸向自己的兒女,那就真是罪不可恕了。
明朗起身,玄墨緊隨其後,漣渏戰戰兢兢地垂頭小跑跟在他們的身後。
明朗和玄墨因為擔心女兒玄淩,腳下的步子越發的輕快起來,儼然已經動用了輕功。
小公主玄淩和小王爺玄冰所住的地方,在明朗宮殿旁邊的一座原先是賀華尊住過的宮殿。
那時,賀明朗和賀華尊還都小,明朗每次從仙倦派回來,賀華尊都要纏著她,總不好太子總住在公主的殿裏,當時他們的父皇就叫人在臨霞宮旁邊修建了一座思暮宮,給太子做偏殿行宮用。
而今天,這座思暮宮,暫時成了明朗的育兒殿了,不隻住著她一雙龍鳳胎,她從冷宮中領回來的、現已經封做長皇子的賀潛淵也住在這裏。
思暮宮發生這樣的大事,整個宮裏的人都是人心惶惶,明朗和玄墨趕到的時候,一個宮裏的所有侍婢宮女以及太監雜役都跪在前殿裏,思暮宮的總宮大太監秦公公正顫栗成一團地等在門口。
見到明朗和玄墨匆匆過來,他連忙快步迎上了上去,一頭的冷汗,顯得臉色更加的蒼白了。
“長公……長公主殿下……”
話還沒有說完呢,人已經跪在明朗麵前了。
明朗哪裏有心情去看他,一腳踹開,繞過去,直奔殿裏麵。
她現在最關心的是自己的女兒安全與否,至於別人,這都在其後。
玄墨更是如此,冷眼都不瞧這些跪在地上,黑壓壓一片的人。
等明朗和玄墨衝進了內殿後,兩個人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去。
隻見內殿中,玄冰正摟著自己的妹妹玄淩,趴在盤在白毯上無奈望天的小怪物焰的身邊拔鱗片呢。
賀潛淵抱著明朗親手給他縫的,帶有安神鎮痛功能的抱枕,坐在一旁,安靜地看著。
明朗見是這副情景,連忙攔住了和她一起進來的玄墨。
兩個人對視一眼,把之前的情緒穩定了穩定,換成了平時的模樣,不急不緩地走過去。
三個孩子見明朗和玄墨來了,連忙放下了手裏的事,特別是賀潛淵,立刻丟下手裏的抱枕,直奔著明朗跑了過去。
“姑姑!”
明朗連忙伸手抱住賀潛淵,又用眼神示意玄墨。
玄墨明白妻子的意思,把目光落到玄冰的身上,看到小家夥一臉沉重老成的模樣,玄墨明白了幾分。
“爹爹,你快來看,焰的鱗片好好玩啊,拔起來看竟然是透明的,放下後又是金色的了,哥哥說給我磨成心形,竄成項鏈玩,爹爹,你說好不好?”
小公主玄淩的話說完,一旁的焰表示壓力很大啊,它就那幾個鱗片,都被拔光了,不就禿了嗎?
指望著自己的主人能給自己說幾句,勸勸他們那寶貝女兒,誰曾想主人卻說:“嗯,酒窩喜歡就好。”
焰到嘴邊的話頓時吞了下去,無力地垂頭,繼續趴地上裝死。
“爹爹,我想吃鬆仁玉米,今天早上做的飯不好吃,哥哥給倒掉了,剛剛吃的粥沒有吃飽!”
今天早上發生的凶險一幕,酒窩顯然是不清楚的,身為兄長的玄冰,把一切都自己扛了下來,自是不會讓自己幼小單純的妹妹看到太多陰險醜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