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早膳剛用完,還沒有撤桌呢,外麵就有小太監進來通稟,說是陸衝陸大人來了。

這次小太監學乖了,知道這滿朝上,叫得陸大人雖都是一家的,卻是有好幾個,父子爺孫三世同堂在一朝為官,這現象可不是哪裏都能見的,所以姓名通報不清,是很容易弄混的。

明朗就知道這小混蛋坐不住,今天早上肯定要過來看一看的。

“宣!”

陸衝到了明朗這裏,便是一點禮術都沒有的,在他的眼中,坐在那裏的不是大印國的嫡長公主,而是他的親親美人師父,他也不是大印國的兵部員外郎,他隻是那女子收的寶貝徒弟,僅此而已。

“美人師父!”

陸衝一個箭步,興衝衝地走了過來,也不管明朗讓他不讓,直接坐到了軟榻的另一側,見宮女上了飯後小點心,抓了一個就扔進了嘴裏,邊吃還邊說:“嗯嗯,還是這宮裏的小點心,有味道,好吃,比我們府裏的強多了。”

明朗也不覺得陸衝無禮,更不會生氣,眯著一雙笑眼,看著陸衝有點耍寶似的表演,向身旁的元寶說:“他叫陸衝,是我的徒兒,你以後叫他陸哥哥,要記得,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若是沒有陸衝的仗義執言,怕是到現在,明朗也不知道冷宮那個角落裏,還有一個小生命正因為她的疏忽受苦受罪呢。

“陸哥哥!”

不管明朗說什麼,元寶小家夥總是能抓住其中的關鍵詞,一語中的。

這一點令明朗很寬慰,這足以說明經曆了這麼多的磨難,這孩子不但還是一個正常的孩子,而且還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孩子,加以調教,用不了多少時日,就是人中龍鳳。

“真乖!”

陸衝吞了吞嘴裏的小糕點,衝著元寶笑了笑,對上元寶那雙碧綠像翡翠的眼睛,不由得心頭一動。

雖說綠色看起來是古怪了一些,但不能否認,這雙眼睛生得很漂亮,除了顏色,眼形和光暈,不知哪裏偏向著自己的美人師父,好看得讓人忍不住再去看。

“我家元寶好看嗎?”

見陸衝看得有點癡,明朗打趣地說道。

直把陸衝說得不好意思,元寶卻像沒事人似的,仍是淡然自處,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說得不是他。

“叫元寶?美人師父,這名字是你給他起的?”

這名字和眼前這小家夥的氣質完全的不附,一個帶著一身銅味,一個卻是墜下凡間的謫仙一般,哪裏能連得上。

這之前,陸衝就覺得自己美人師父什麼都好,就是沒有起名的天份,起的名字都無法叫出口,像給自己的兩個孩子起的乳名,“湯圓”“酒窩”,這……這怎麼聽著都別扭。

這哪裏像是公主王爺的名字啊……這又給小皇子起了名字叫‘元寶’……想想真讓人頭疼啊!

“是他自己要叫的,我還沒問他為什麼要叫呢,等你以後和他關係處好了,你來問吧!”

明朗笑著把這個難題推給了陸衝,她昨天晚上在聽到元寶小家夥摒棄掉她說的那些乳名,而自己主動要叫‘元寶’的時候,便覺得這其中的原因,定是很讓人窩心的,想問也就忍住了。

今天陸衝竟主動撞上槍口,這倒很好,就由他來問吧。

陸衝皺了皺眉頭,再次感到她美人師父是在耍他,卻已經為時已晚,推遲不掉了。

三個人正說笑著,外麵又有小太監進來起稟,那該來的人總算是來了。

“參見公主殿下,外麵皇後娘娘求見!”

去這宮中任何一個地方那裏,皇後娘娘來,都不用‘起稟’,更不可能用‘求見’兩個字,而是用‘駕到’。

‘求見’這兩個字,對於皇後來說,隻適用於當今萬歲,而到了明朗這位長公主殿下這裏,一切卻都不由自主的改變了。

昨天明朗把元寶從冷宮裏帶了出來,還賜死冷宮所有太監和宮女的事,是瞞不住這後宮之主皇後娘娘孟千芊的。

何況明朗根本沒想過要瞞他,否則又怎麼會堂而皇之地把元寶帶回自己的臨霞宮呢!

明朗就是想要看看孟千芊能否沉得住氣,又會對這件事持個什麼態度?

若是這皇後娘娘是別人,明朗哪裏能從這裏等著,早就提前發難了。

想想厲王,想想孟千宇,明朗還是有些於心不忍的。

那畢竟是為大印江山立過汗馬功勞的人,那畢竟是自己曾經辜負並利用過的人,哎,麵對尚且覺得尷尬,何況還要親自對付。

明朗懷中的小家夥,聽到了‘皇後’兩個字,小小的肩膀微微地縮了一下,隨後又恢複了常態,不動聲色了。

從那張素白的小臉上,幾乎看不出他有什麼表情,是怒還是怕,是驚還是懼?卻引得人發自內心的萬般憐惜。

“請皇後娘娘進來吧!”

明朗把小家夥又往自己懷裏抱了抱,然後衝著陸衝和謝公公使了一個眼色,兩個人立刻明白,一起退到了內室去了。

孟千芊為了來明朗這裏,可是特意準備了一翻。

那一身大紅的皇後朝服,以及梳得繁紛的發髻和遍插的九根釵飾,讓明朗見到他的第一眼感受是……

孟千芊什麼時候變成花孔雀了呢?

孟千芊自知道了冷宮裏關著的那根心頭刺被明朗救走後,整顆心都懸了起來,仿佛被烈火燒著一般,矛盾難當。

她當然不是為了自己所做事情後悔,她隻是恨她自己太貪圖一時之歡,沒有在明朗回來之前,就把那個小野種給掐死,留了這麼一個禍害,現今不好處理。

沒錯,這一時之歡,就是但凡她在賀華尊那裏受了氣,就會去冷宮,發泄在那個她恨之入骨的小野種的身上。

似乎隻有這樣做,她的心裏才能平衡一些。

她恨這個小野種的生母,更恨這個小野種,而最讓她恨得不行的是這個小野種的生母臨時前,附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

那賤女人死前一句話,絕了她一生一世的幸福,讓她再也看不到什麼希望,剩下的全是絕望。

那句話是什麼,她卻一輩子都不想再回想,不想再聽到了。